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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羊坡上人家

白羊坡在天门山脚下,这里有不少农家的房子,大多是青砖青瓦的平房,以土家族人为主。

这天,我开车送几个工程技术人员到白羊坡办事,趁他们与村干部商量事情时,我走到附近一户人家门口。有两位老农民蹲在门口前面的稻田边上,好像在议论着什么事情,我走近一听,原来是讲水稻的问题。

“你这稻子是怎么啦,要死不活的样子,一点也不旺。”一个叼着旱烟袋的人指点着田里的稻子说。

另一个吹着半截喇叭烟的人回答说:“我都打药下肥了,它就是这个鬼样子,你看幺叔那块地的稻子长得多旺盛,气死我了。”

听到他们的说话,我也蹲下来,顺手拨开田边的几兜稻子看了看,又朝田中间看了一会儿,对他们说:“马上去买一瓶井冈山霉素回来,每亩田打半斤的分量,隔几天再打一次,不然,成熟的时候空壳子多。”

“嘿!你一个开车的师傅,也懂得种稻子吗?” 叼着旱烟袋的人好奇地说。

吹喇叭烟的人也问:“那它得的是什么病?”

我拔了几根稻子,指着稻子的几个斑点对他们说:“这叫纹枯病,是由立枯丝核菌引起的,它主要危害水稻的叶鞘和叶片,严重时可以侵入茎杆并蔓延到穗部。你现在这块地的病情属于严重的范围了。”

“哦,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你还真懂得种稻子的事了。” 抽旱烟袋的人说。

“快请到屋里给我们说说。”吹喇叭烟的人把我往他屋里让。

我随着他俩走到屋里,吹喇叭烟的人朝里面喊了一声:“老婆子,来客人了,泡两杯茶来。”说着,把两条小松树做的椅子拿到我和抽旱烟袋的人身边,让我们坐下。

“你刚才说的什么病?”

“纹枯病。”

“对,纹枯病。它能危害到什么程度?” 吹喇叭烟的人问。

我接过女主人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后,把茶杯放在身边地下,对他们说:“这种病的初期,是在近水面处产生暗绿色水渍状边缘模糊的小斑,后渐渐扩大呈椭圆形或云纹形,中部呈灰绿色或灰褐色,湿度低时中部呈淡黄色或灰白色。叶片染病病斑也呈云纹状,边缘?绿发黄,严重时叶片腐烂。茎杆受害症状似叶片,后期呈黄褐色,容易折断倒伏。穗颈部染病,它在后期呈灰褐色,常常不能抽穗,即便抽穗了秕谷较多,千粒重下降。这种病对粮食的产量影响较大,一般受害轻的减产百分之五到十,严重的减产可达百分之五十到七十。”

“这么严重呀!难怪稻子长不起来,都怪我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还以为是虫害呢。” 吹喇叭烟的人说。

抽旱烟袋的人说:“这就好了,知道怎么治了,赶快买药去吧。”

“唉,你这位师傅是哪里人,听口音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呀?你以前也种过田吗?” 吹喇叭烟的人问。

我回答说:“我是浏阳人,前几个月才调到你们这里来修机场的。我来这里之前,在供销社工作,卖过农药肥料,而且家里也承包了几亩田,所以对农业上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抽旱烟袋的人冲我一竖大拇指,说:“行,你这老弟真能干,不但会开车,还懂得种田的事,比我们都懂得多。”

接着,我们又聊起来其他种田的事情,我告诉他们,除了买药治病之外,还要加强田间管理,注意稻子通风,减少纹枯病和其他病虫的危害。他俩频频点头,觉得我讲得非常在理。

我问主人说:“你家里几口人吃茶饭,有几个孩子呀?”

“家里现在就我们老俩口,两个孩子,女儿出嫁了,儿子在上大学。” 吹喇叭烟的人额头上刻满了皱纹,他缓慢地回答说。

“家里收成还好吧?”

“不太好,就那么两亩田,一点坡地种点苞谷,能糊口就不错了。”

“那你儿子上大学的费用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农闲时我到城里打短工挣点小钱,老婆子在家里喂两头猪,放了几只羊,东挪西凑呗。”

“唉!我们农村人都这样,只要孩子将来有出息了,我们吃点苦也值了。” 抽旱烟袋的人叹了一口气说。

这时,技术人员办完事情来到车边,我起身与两位老农告辞。他俩要我有空常来坐坐,我答应有机会一定再来聊天。

秋风吹拂,天气转凉,地里的稻子也熟了。这天,我有事路过白羊坡,正好吹喇叭烟的人在收稻子。我停下车,朝着吹喇叭烟的人问道:“老哥,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吹喇叭烟的人一见是我,连忙放下手里割的稻子,走到我的车边来,笑着对我说:“老弟,谢谢你上次的指点,今年的稻子虽然减了一点产,但收成还算可以。”

这时,他的老伴也走了过来,邀请我到他们家里喝杯茶。我于是下车,跟随他俩到家里。不一会儿,女主人泡了一碗红糖泡米花,里面放了一个鸡蛋,恭恭敬敬地请我吃。

我连忙起身接过来,说:“谢谢嫂子!”

“不用谢,要说谢,我们得谢你才对。” 女主人手上显得很粗糙,一看就是成天干粗活的人。

我吃着鸡蛋和米花,问他儿子在学校的情况。他说:“孩子很听话,也很节省,每到周末,他还去学校附近的工地上打两天临工,挣点钱补贴生活费。”

我夸赞说:“真不错,是个好孩子。但还是要他注意营养,毕竟学习任务重,没有好的身体是不行的。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就到机场来找我。”

“好的,需要老弟帮忙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猪长大了吗,还有几只羊?”我又问道。

“你过来看看。” 吹喇叭烟的人把我带进猪圈,两头大肥猪至少有200多斤重了,旁边一个猪栏里还有4头五六十斤重的猪。

见人来了,猪跑到栏栅边,哼哼着抬起头来,我伸过手去,摸了一下大猪的头,说:“这猪长得真肥,过年可以杀了。”

“过年就不杀它了,我准备把两头猪全买了,还有十几只羊,也准备卖了,这样孩子明年的学费就差不多了。”说着,他打开房子的后门,指着后山坡上正在吃草的白羊,一共有二十多只,其中有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正撒欢似地在山坡草地上追逐。看得出,这老夫妻俩是一对勤劳善良勤俭持家的人。

两年后中秋节的前一天,吹喇叭烟的人来机场找我了。我拿了一包白沙烟递给他,他接过去,在鼻子前闻了闻,小心地放进口袋里说:“这是好烟,我明天拿来待客。”说着,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口袋,从里面拿出一点烟丝和一张小纸条,熟练地卷了一个喇叭筒叼在嘴上,拿出火柴点燃吹了起来。

一边吹着喇叭烟,一边说他来找我的原因。原来是他的儿子大学毕业了,被安排在省城工作。今天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过节,他特意请我去他家里过中秋。他说,要不是前年我给他的稻子诊病,粮食就会减产,收入就少了,是我帮了他的忙,帮了孩子的忙,所以要感谢我,一定要我去喝一杯他自己酿制的苞谷酒。

多么纯朴的山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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