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直接出面,过问张三庆企图收购汽修车间的事,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知道他和张三庆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也应该是张三庆能动用的最大的一张牌,是大鬼。
大鬼只有一张,很宝贵,能用其他牌压制住对手的时候,牌手肯定不会提前把大鬼甩出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我自己也不例外。
虽然自己没有私心,也没有授意,但面对徐冰雅持有超过一半以上汽修车间的股权,事实上成了汽修车间实控人这个事实,我本有纠正这个问题的想法和能力,最终却选择了退让,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种做法虽然不违规,却有违自己的初心,我始终不能释怀。
这是只属于我自己,无法向他人诉说的个人隐私。
无意中知道了杨树林的一些隐私,我并没有因此对老领导产生任何不良的情绪,依然像以前一样尊重他,几乎对他是唯命是从。
杨树林问我对出售汽修车间是什么态度。
我坦然回答了领导的问题。
由于资金紧张,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修造厂只持有汽修车间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权,其他百分之七十多的股权在职工股东的手里。
昨天上午,胡副矿长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回去后专门做了调查,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职工,坚决不同意转让自己的股权,不同意出卖汽修车间。
大部分职工股东不同意,根本没办法把汽修车间卖给别人。
我这样说是有底气的。
徐冰雅直接持有,和通过别人代持的汽修车间的股份,占比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三,只要她不同意,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汽修车间买走。
至于徐冰雅会不会把自己手里的股份,高价转让给其他人,这个问题我想都不用想,也不用问徐冰雅本人,就能给出否定的答案。
这时候,我反倒有点暗中庆幸,庆幸当初没有痛下决心,强逼徐冰雅把她手中的股份稀释,不然现在我不会有这么足的底气。
同意汽修车间职工全员持股方案的决定,是杨树林亲自拍板的,他了解情况,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汽修车间的总资产只有十几万元,对杨树林来说,这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但却很棘手,因为涉及到一百多名修造厂的职工,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我想,此时杨老大一定在心里埋怨张三庆,为什么非得要盯着这么小的项目不放呢,能不能提个其他的要求,比如搞个包工队什么的,我随便给你一个小工程,干几个月下来,轻轻松松赚个二三十万,岂不是更香吗?
事实上,我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你张老板的能量这么大,挣钱的门路多的是,为啥非要和我林子龙过意不去呢。
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宝贵的人脉资源,耗费了这么大的心神,就为了争夺一个小小的汽修项目,是不是很不划算,是不是不太理智?
不行,我得找张三庆当面谈一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消他这个念头。
事情不解决,我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这滋味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杨树林想了一会,问我,既然买卖这条路不好走,能不能换个办法,你把汽修车间的经营权租赁出去,比如说租出去五年或者十年。
修造厂每年收点固定的管理费,职工股东每年拿点固定的分红。
杨树林提出的这个办法,我事先倒没想过。
紧张思索了一两分钟,我回答说,租赁经营也要开股东大会投票决定,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通过的可能性不会太大。
如果领导决定了,我马上组织召开股东大会,让大家投票决定。
请领导安排企管科派人,参加我们的股东大会,现场进行指导监督。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四点投票结果就能出来。
杨树林有点烦了,冲我发牢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林子龙真不是个玩意,除了给我添堵,一点忙都帮不上,快点滚吧,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被领导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我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最难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这一轮牌局,张三庆手里的牌出完了,该换一把新牌了吧。
出了矿部大院,我直接去了岭南饭庄。
快到午饭点了,张三庆应该会在店里。
猜测的果然不错,走进饭店,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招呼,我瞅见张三庆一个人坐在大厅的角落,在独自吃饭。
我径直走了过去。
“三哥的伙食不错啊,又是鱿鱼,又是海参的,真让我们挣死工资的人羡慕。”
我打着哈哈,给张三庆打招呼。
张三庆抬起头,用阴贽的目光看了看我,又低下头吃饭。
讨了个没趣,我没觉得尴尬,拉出一把椅子,在张三庆对面坐下。
“都说岭南的张老板大方仁义,喜欢结交朋友,今天的风格可不像你的待客之道吧,能不能让兄弟蹭口饭。”
张三庆把筷子拍到桌面上,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吃饭。
张三庆的态度如此恶劣,倒让我有点意外。
是不是他以为我服软了,主动上门来求和的,才装模作样,想给我来个下马威,杀杀我的傲气?
已经把自己手里最大的牌都打了出去,这张牌可是能通吃的大鬼,是榆树坪矿的老大。
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林子龙是杨老大一手提拔起来的,向来唯杨老大的马首是瞻,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
张三庆很有把握,认为把大鬼都甩出去了,林子龙再不认卯,自己还不能把汽修车间收入囊中,那可真是天理难容啊。
我哼了一声,眼睛望着桌面,轻言细语地对张三庆说,我刚从杨矿长那儿出来,我对领导说,汽修车间的绝大部分股权,在修造厂一百多名职工的手里,我征求过大家的意见,他们坚决反对把汽修车间卖掉。
所以,我只能对三哥说声对不起了。
榆树坪地区汽修市场的规模太小了,小打小闹糊个口可以,想赚大钱太难了,请三哥不要让杨矿长为难,也放兄弟一马。
凭您的实力和能力,赚钱的门路多的是,真没必要盯着这个小事不放,真没有赌气的的必要。
您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和气才能生财是不是。
我的工作是修造厂的小厂长,没有和任何人过不去的想法,对上对下都要能交待的过去才行,请三哥体谅我的难处。
真可谓希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张三庆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本来就黢黑黢黑的驴脸,此时涨成了酱紫色。
三哥动了真怒,抓起面前的饭碗就想摔。
可能是忽然想到这是自己的店,这会正是饭点,大厅里坐了不少食客,自已摔饭碗的举动,会把客人吓跑的,才把举起了一半的饭碗又重重地放到桌子上。
然后,用颤抖的手指着我,低声怒吼: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