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玄钧将地图摊开,发现鸠摩寺所在地,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它并非只一座佛寺那么简单,而是深入鬼市尽头。
或许,前方还有很多拦路者。
“这寺院怎么建在这种地方?”许玄钧皱眉道。
“鸠摩寺一向神秘,很多人不清楚它的来路,但礼拜仪式倒是准备的很充足。”岩茶说道。
桌旁,除了许玄钧以外,他们兄妹也仔细盯着这张地图。
这张地图是从田不宫手中借来的,概不外传。
但现在情况特殊,所以另当别论。
许玄钧抬头看向岩茶:“你似乎很了解鸠摩寺。”
岩茶点头:“很小的时候,跟父亲进去过一次。”
许玄钧道:“那这么多年过去,去时的路你还记得?”
“记得。”
提到这件事,岩茶语气不再轻松,只是稍稍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许玄钧问道。
岩茶道:“五岁的时候。”
老莫在一旁摇头道:“我听说鬼市的路错综复杂,你小时候会对这里印象深刻?万一记错路怎么办?”
岩茶却道:“不会记错的。”
许玄钧好奇问道:“为何?”
岩茶回答道:“因为那次我和父亲一同进入鬼市,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二十几年,我每日每夜,都凭着那一年的记忆描绘鬼市的路线图,把所有的可能都绘制了出来。”
二十几年,天天画,这意志力也足够惊人。
许玄钧严肃道:“那张图你有带在身上吗?”
他没有多问,任谁都能看出来,鬼市里隐藏着某位高手。
这个人正是岩茶的杀父仇人。
因为岩茶在提起夜市的时候,眼中没能藏住那股子令人心悸的杀意。
“有,我既然已经选择跟你合作,自然不会有任何隐瞒。”
岩茶将自己描绘了二十几年的鬼市路线图,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看来这张图是真的。”
许玄钧点头,时刻关注着岩青的细微表情变化。
如果岩茶说谎,对方的神色一定会有所变化。
老冷已经被放出来了,此时看着鬼市路线图,咂了咂舌道:“真是九转十八弯啊,和大梁城的黄金城相比,路线更为复杂。”
能被称为鬼市的,十郡之中只有两个,一个在江陵城,只不过江陵城的鬼市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夜市。
还有一个就在龙渊城,藏着诸多‘妖魔鬼怪’,可谓是鱼龙混杂。
许玄钧沉思了一下,看向几人,凝重道:“如果鸠摩寺在鬼市的最深处,能否理解为,这地方便是鸠摩寺负责掌控?是这其中最大的地头蛇?”
鸠摩寺一向神秘,以至于只有大燕郡的百姓知道它的存在。
许玄钧之前听都没听过。
“可以这么理解,鬼市有出售很多人皮鼓,朝廷明令禁止这种东西的贩卖,但暗哨们都知道,这些是为鸠摩寺供应的。”
岩青知道这其中的一些秘闻,淡淡说道。
“人皮鼓。”
老莫念叨着,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似乎对此恨意极大。
老铁和老冷都是他的老同僚,对他的事情知晓不少,各自一声叹息。
“怎么了?”许玄钧看向老莫。
“许少,我,没什么。”
老莫欲言又止,他之所以对人皮鼓这三个字恨意大,并非这是个滋养邪术的恶行。
而是他有亲人死在制作人皮鼓的仪式之中。
“行了老莫,什么话都不说,分明是不信任许少,到时候进入鬼市,万一再碰到,你是擅自行动去报仇,还是忍下?”老冷抬手摆摆,言辞变得锐利。
老铁也道:“既然确认了鸠摩寺在鬼市,我们必然要进去,那就跟许少知会一声,我们帮你一起报仇!”
许玄钧抬头看着老莫,听到现在也大概听出了,此事必然另有隐情。
他没有表态,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等待对方先说。
老莫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迟迟说不出话,好像什么刻骨铭心的回忆,被勾了起来,重新涌上心头。
良久,他才平复了一下,叹道:“除了我,我全家人都死在黑市……”
岩茶和岩青兄妹二人,眼睛微微瞪大,有些吃惊。
竟没想到,这个中年男子莫情也遭遇过黑市中很恐怖的经历。
“哎。”老冷和老铁,俱是一叹,心头也变得沉重。
许玄钧作了回忆,有些不解问道:“我看过你的卷宗档案,上面有写明,你一家团圆,生活的很幸福,如果没记错,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虽然老莫的父母早已亡故,但卷宗的确写过,他大儿子现在至少快十八岁了,已经成人,其余两个女儿,一个七岁,一个三岁。
怎么现在全家人都死光了?还死在黑市?
这件事应该过去了很久,让老莫藏在心底很多年,没办法释怀,至少可以坦然面对仇恨:“我之前在大燕办过一个案子,可以直升统带,但为了多陪陪家人,我选择拒绝。”
“那一年,很暖,我陪她们一同来龙渊城居休……但我一双女儿都失踪了,他们被卷入到了黑市里。”
“我至今都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亦或是说,死在了谁的手里。”
“失踪那几天,我带着妻子满城寻找她们,一直找不到,最后我在居所看到了一封信,出自我那位长子,他有提到人皮鼓,也提到了,不让我们进去……”
许玄钧听到这儿,心底一沉,问道:“你儿子也死在里面了?”
老莫无声点头。
许玄钧奇怪道:“你没有闯入黑市报仇?”
“有。”
老莫摇头:“但没用,我当初的经脉,全是被里面的高手震碎的……被找到时,几乎奄奄一息,是翁统带救了我,带我回到大梁城,同一年,我的妻子上吊自尽。”
“总司下了令,让我不允再追查黑市的事,他们用续脉丹来交换,我虽然成功恢复了修为,但也被禁足在了大梁城。”
许玄钧皱眉问道:“即便如此,这种事,你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老莫道:“因为我喝过洗魂水……”
许玄钧恍然,知道老莫为什么沉默寡言,又为何在修炼三分归元的时候,经脉经常逆乱,容易走火入魔。
洗魂水,大概与地府的孟婆汤功效相似,能让人忘却记忆。
但许玄钧有观察到,从目前老莫的状态来看。
他是忘记了一部分,让他平日不会那么痛苦。
然而,却没有完全忘记。
“这事变简单了。”许玄钧对众人道:“先查人皮鼓的供应,混入里面,潜入鸠摩寺。”
“里面虽然是龙潭虎穴,但也无妨,大不了,咱们一起把黑市彻底掀翻。”
这么一处藏污纳垢之地,捣毁多少,许玄钧都不觉得多。
现在黑市路线图也有,主要针对的对象也有,可以直接行动。
……
龙渊城黑市,坐落在城外的一处地下暗门,这暗门内,四通八达,也不知道是何人修建,建了多久。
这里面一共连通十八个入口,有些在城内,有些也在城外。
城内,小刀会聚义厅所在,便是那位掌柜的当铺。
老冷提着刀,出现在当铺之中,他身后,岩茶也一直跟着。
门被打开,就看见追魂一直被绑在椅子上。
那当铺老板,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派两名伙计。
拿着几根狗尾巴草挠追魂的脚底板。
“哈哈哈哈哈。”
追魂放声大笑,实在是因为控制不住,脚底板被挠地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
“你们到底是当铺,还是刑部?说多少次我是六扇司的捕头,敢这么搞我,等爷爷我出去,铁定要你们好看!”
老追还在放言恐吓对方。
那两名伙计面带坏笑,其中一人不屑道:“那又如何?我们小刀会一不受帮派管控,二不受朝廷管控,区区一个小捕头,还想让我们好看?”
“说!为什么要跟踪我们小刀会的人?”
老追的轻功的确了得,奈何对方人数太多,而且站岗的定位很准,放哨的也很专业。
最后,还是被岩青用迷魂想给麻翻了。
“老子就不说,哈哈哈哈!”老追一边大笑,一边兴奋反抗。
“咳咳!”岩茶轻咳一声。
这画面太辣眼睛,实在看不下去。
他本来也不打算杀了老追。
而且,现在知道对方就是许玄钧麾下的捕头,那就更不能杀了。
“松开!这成何体统啊。”老冷赶紧伸手将那两个小伙计扒拉走,玄刀一斩,老追双脚上的绳索便断开了。
“老冷!”
老追宛若看见亲爹,哽咽喊道。
“别哭了,你看这像话吗?”老冷给他松绑,随后将他们在田宅的遭遇给对方叙述了一遍。
不多时。
“那就干,什么鬼市不鬼市的,有许少在,直接给他一锅端了。”老追愤怒道,他自然知道老莫的遭遇,哪怕对方喝过魂水,但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我们才来找你。”
老冷看向他,赶紧继续说道:“我听这小刀会首领的意思是,你昨夜是追踪一位黑市的麻子,才跟到了小刀会这里,结果被小刀会误认为是黑市成员,才被迷魂药给弄翻?”
说起这个,老追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算是他的人生污点。
这要是让许玄钧知道,下次的任务,说不定就不带他来了。
“你别扭捏作态,许少已经知道了,赶紧把那个人揪出来,将功赎过。”
老冷催促,对方这扭捏的样子,让他有点想吐。
“是黑市哨所的人。”
老追说道,随即,他赶紧看向岩茶,知道这小子就是小刀会的首领,现在已经和许少合作:“你们把那家伙关在哪了?”
岩茶道:“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带过来了。”
他声音刚刚落下,当铺地下室,几名小刀会成员押出一人。
说实话,小刀会办事的效率很高,说了要来龙渊城义举扬名,便直接抓了假冒许玄钧的凶犯,引出了鸠摩智仗,还迷晕了老追。
不止如此,竟然还抓一送一,关押一位看守黑市哨所的线人。
这人年纪轻轻,眼窝深陷,骨瘦如柴。
不知道是纵欲过度,还是好几天没吃饭导致的。
“黑市现在分三个区域,哨所区,狼群口,还有密宗。可能最深处,才是你们所说的鸠摩寺。”
在被抓到之前,老追已经对其盘问出了有关于黑市的几处具体细节。
而他们也知道,哨所的主要目的,是所有进入黑市的‘货物’,再进入的时候,会通过他们能先一步将信息情报传递到黑市深层。
一旦有朝廷的鹰犬来查,哨所便会吹哨。
这样方便里面的人快速行动,立即洗干净‘货物’。
“所以还是得辛苦许少假扮一下这家伙了。”老冷思索了一下,无奈一叹道。
但他们并不担心许玄钧会搞砸,说实话,如果连许少都栽了,他们也没必要进去。
但岩茶并不这么想:“如果被哨所提前洞悉,我们小刀会还是要杀进去。”
老追问道:“为何?”
岩茶道:“鬼头刀在黑市,我父亲也死在里面,这次我进去,就不打算活着出来。”
老冷也是说道:“我们其实跟你一样,可以为老莫报仇,将密宗的人一网打尽,哪怕鸠摩寺插手,派出很强的佛道,我们也不退。”
“但,还是要提前和许少讲明,还有,要跟你的亲人讲明。”
岩茶听后,没有说话,想起了岩青那张俏丽的小脸。
大家把话说的都很轻松,但也都心知肚明,黑市极端危险,进去,就有可能走不出来。
……
城外,一根枯藤下,一座方方正正的井边。
许玄钧走到此处,坐在井口边,朝石面轻敲了十八下。
这十八下,也分轻重缓急,很有节奏和韵律感。
不多时,井口下方传来了一道声音:“朋友,客,插旗子?”
许玄钧没有朝下方去看,眼神依旧盯着不远处,那龙渊城较为雄伟的轮廓,淡然道:“秋货,翻肠子,过狼群的奶羊。”
“下来吧。”那有些淡漠的声音再次传来。
许玄钧看见井口下方,被抛上来一条粗麻的绳子,他用手接过,脚掌轻踩井中的石面,一点点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