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交接完手头事务,王旷就回了南廷。
他准备趁此机会把家属带过来,主要是妻儿,让大儿子辞官,然后再一家子奔赴北境。
至于王氏一族,树大根深,也自有其想法,他不会干涉,也不能干涉。
王氏两头下注,所以不会有事。
就算真有事,也可以退回老家琅琊,所以没什么好操心的。
权当他死了就行。
这话他是这么对王敦的使者张霖说的。
到了南廷,也是这么跟王氏族老说的。
王敦想经过王旷与路凡合作,这件事王旷也都一五一十和路凡汇报了。
对此,路凡并不意外!
王敦会造反,是必然的。
失败也是必然的!
首先王氏一族内部就不和,没有拧成一股绳。
有支持司马家的,有想自立的,有独善其身的,现在又多了个王旷这样跟着路凡混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多股下注。
这样有个好处,不管谁得了势,做庄的王氏一族都能混上一口肉汤喝。
只是汤多汤少的区别!
就说王羲之此次受皇命来北境找父亲,临出发前,家里的几个叔伯都过来相送。
每个人说的话都很有意思。
王廙:“既有圣命,且去就是,见到你父亲正好也替我问问,既然活着,他为啥不回来?”
“二哥,那是我们兄长,瞧你说的什么话!”
一旁的王彬先怼了王廙,才又对王羲之嘱咐道。
“你二叔那张嘴一向如此,你不要跟他计较。”
“兄长还活着这是天大的喜事,他不回来自有他的道理,你身为儿子切莫心生怨怼,路上也不要焦急赶路,北境不比南边,兵荒马乱,安全为上!”
“我这里有封信,你贴身收好,到时候交给你父亲。”
这两位是亲叔叔。
王羲之点头应下。
他早就知道自家二叔这张嘴毒,平日里得罪不少人,还得了个‘心性乖违’的评价,自父亲出事后,这位对他父亲的不满就从未掩藏过。
不过再不满,对方也没把气转到他们身上。
在外人面前也知道护着自家小辈,他幼年的启蒙还是二叔接替父亲的,所以王羲之并不吃心。
临上马车,王导与王敦两位堂伯父也匆匆赶来。
王导:“你父亲在北境受苦了,既然有了音信,就早些接回来享福。咱们家与别家不同,让你父亲不必担心那些闲言碎语,陛下也不会在意。”
王敦在一旁嗤笑嘲讽,“只怕陛下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敢在意吧?哼,就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他转向王羲之,嘲讽的表情一秒变春风。
“贤侄,莫要听他的,你父亲跟着定北侯收复北境,此乃大功,一个侯就想抹平这些功绩,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这话王羲之不敢应,他看向自家两个亲叔叔。
果然,俩叔叔靠谱,这就上前给他解围。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不留你,如今夜长昼短,你早些上路,别错过了宿头!”
王彬把仆从递过来的包裹塞给王羲之,一边招手让驾车的仆役准备启程。
王廙也挤开了王导和王敦两位堂兄,对王羲之道。
“你第一次出远门,带好仆从,一路身边不要离人,可记住了?”
王羲之一边点头,一边登上马车。
坐在车厢里,抱着两位叔叔给准备的鼓囊囊的包裹。
眼中泪光闪烁。
他就是这么满怀感动到了北境,见到王旷的。
等把事情一一跟王旷讲了,王旷摸了摸自家单纯儿子的脑袋。
还是把里面的人情世故与他掰碎了一一讲明。
身为王氏子弟,他可以单纯,但不能傻。
王羲之也是才知道,原来家里的关系也这么复杂。
明明是一个家族出来的,竟然连亲兄弟都各有立场。
就说他的两个叔父,对他的关心是真,这是一家子的血脉亲情。
但为了保家族世代荣昌,也不得不分开下注。
堂伯王敦有了自立之心,王氏一族真的就那么干净无辜嘛?
未必,甚至还有可能在背后做了推手!
毕竟,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有谁能拒绝得了!
利益很高,风险也巨大。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为了分担风险,王氏就得再立起一个明面上与王敦对立又简在帝心的人,这个人就是王导。
除了王敦,王氏明面上都是效忠司马家的。
但背地里又给王敦提供了多少帮助,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王羲之祖父这一房,毕竟是隔了房的堂兄弟,也想从中分一杯羹,怎么办呢?
就有了王廙和王彬俩兄弟。
既然王彬明面上是效忠皇室的,坚定的保皇党。
那王廙就得做墙头草,既要迎合司马家,又得跟堂兄拉拉关系。
如果王旷不是因为早年被俘失踪,估计也得深陷其中。
不过现在,北境崛起了个定北侯,而且看样子也要自立。
最惊喜的是,失踪的王旷就跟在定北侯身边,王家又多了一条退路。
实在不行,就举族迁回北境去!
王彬让王羲之捎给王旷的信里,就写明了家族的意图。
根据王家族老的商议,认为王旷留在北境比回南廷的利益更大,所以叮嘱王旷留在北境,认真为定北侯效力。
不过毕竟是亲兄弟,王彬在信里是这么表示的。
“回与不回,全在兄长。皇室和家里都不用兄长操心。”
要么说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
‘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篮子里’算是被他们家玩儿明白了!
王旷刚走不到半月,南边又来人了。
这次还是老熟人,戴渊。
对方其实不用亲来的,司马睿也照顾他,虽让他名义上都督六州,实际上只镇守合肥。
但戴渊对定北侯那是打心里惧怕,生怕死了被投进地狱。
所以,他还是亲自跑了趟邺城。
一来是跟路凡通风报信,二来也是表示自己身不由己。
这次路凡亲自接见了他。
没想到会有此殊荣,戴渊打着颤跟传信兵来到路凡的办公室。
进来也不敢抬头,见到一只脚就兜头拜下。
“臣…戴渊,拜见定北侯!”
室内静了一瞬,刘慎咳了一声。
“这位…戴大人,我们州长还没来,你要不先起来,待会儿再拜?”
戴渊尴尬的起身。
心里虽怨,但也不敢给刘慎脸色。
还得小心讨好着,侧面推敲一下这位定北侯的为人如何。
他上次没见着路凡,所以尽管刘慎说了只要说实话,州长不难相处。
可戴渊仍旧不信,在他心底,路凡已经是个青面獠牙,比地狱阎罗还要恐怖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