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尾随那群苦力,沿着运河往东走去。
大约走了二里路,便来到一处河滩上。
两人往河滩看去,赵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自然了起来。
只见河滩上,大大小小,搭建了数十个简陋的茅草屋。
唐寅见状,拉着赵睿往河滩走去。
身旁的斗笠汉子,想要阻止,不过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跟了上去,只是脸上神情更加严肃,满脸警惕的盯着路过的人群。
一路上,唐寅和赵睿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随着苦力们回来,茅草屋里的人,纷纷走了出来,眼神期待的看着他们。
有老人有小孩,还有妇人,他们都有一个特点,衣衫褴褛,身形消瘦,一看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这些苦力,都是一家的顶梁柱,带来的烧饼,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就这个小河滩上,挤了上百人,数十个家庭。
十几名苦力带来的烧饼,也只能养活他们自己的家小。
不少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苦力的家小,吃着香喷喷的烧饼,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而剩下几乎有大半的家庭,没有苦力带来的烧饼,就只能吃难以下咽的野菜,甚至连野菜都没得吃,只能喝水充饥。
真实又残忍的一幕,看的赵睿身子不停的发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唐兄,这些是什么人?”
唐寅脸色也有些难看。
“据闻,是北地来的流民,”
“据闻?”
赵睿不可置信的看向唐寅。
唐寅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其实,我也只是听江兄家里孙管事说的,”
“他说,去岁北地干旱,有一批流民到了京城,就在码头上讨食吃,”
“像这样的河滩,这一带,还有不少,少说有上万人。”
“人多活少,即便码头一日的工钱,只有十文,都有人趋之若鹜,卖力干活,只为养活家里的老小。”
赵睿闻言,目光转向那些喝水充饥的流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流民只有上万之数,说明灾情不是很严重,都已经这么凄惨了。
而他曾经看过一份朝廷的奏报,足足有数十万的流民,那得是什么场景?
一时间,赵睿不敢想象。
难怪唐寅说,能够有个卖苦力的机会,已经很好了。
赵睿见状,不由问道。
“唐兄,我大明子民,正在受难,难道朝廷就这么看着不管吗?”
唐寅闻言,顿时白了他一眼。
“怎么管?”
“管的过来吗?”
这话一出,赵睿顿时沉默了下来。
在唐寅弄出钱庄司之前,朝廷自己身都难保,更别说,管这些流民了。
顷刻间,赵睿有些理解唐寅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之前,想要钱庄司,只是为了母后,而母后是为了稳固他的太子之位。
现在赵睿则是真的想做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赵睿急声问道。
“唐兄,钱庄司能帮他们对不对?”
唐寅闻言,顿时微微一笑,朝着他拱了拱手。
“殿下,今日微臣带殿下来,便是为了告诉殿下,钱庄司的目的,不是为朝廷敛财,而是为天下百姓能够更好的活下去。”
赵睿闻言,握了握拳头,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唐寅。
“是不是孤掌握了钱庄司,就能让这些人,有饭吃?”
唐寅摇了摇头。
“赵兄啊,你可知道,这些人为何会成为流民?”
赵睿闻言,不由一愣。
“难道不是因为天灾吗?”
唐寅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一声。
“天灾占一成,人祸占九成。”
赵睿再次一愣。
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即便是身后的斗笠汉子,身子也忍不住微微抖了一下。
眼见为实。
唐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朝着一家破旧快倒塌的茅屋走去。
茅屋内,只有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喝水充饥。
妇人看到唐寅等人,眼神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两个孩子也害怕的躲到妇人的身后。
唐寅见状,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表现的和善一些。
随后,从怀里取出方才在码头顺手买的烧饼,递向两个孩子。
他这个动作,顿时让妇人和一男一女孩子更加紧张了。
妇人颤声说道。
“这......这位公子,我......我不卖孩子!”
结结巴巴的一句话,又让赵睿破防了,正要开口,却被唐寅拦住了。
唐寅微笑道。
“大姐,我们不是来买孩子的,在下乃是读书人,听闻这里有流民,便想来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
妇人听到唐寅是个读书人,脸上的警惕之色,这才放了下来。
唐寅见状,提着烧饼,再次伸向两个孩子。
男孩子则看向妇人,直到妇人点了点头,这才小小的伸手试探去接烧饼。
直到烧饼到手,唐寅依旧没有其他动作之后,这才狠狠的咬了一口烧饼,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随后才想起来,妹妹和母亲还没有吃,便将剩下的烧饼递给母亲。
“娘,阿妹,你们也吃!”
母子三人,便当着唐寅等人的面,几个呼吸之间,便将唐寅买的烧饼吃了个精光。
他们并不是不想慢慢吃,而是害怕,唐寅反悔,将烧饼要回去。
只有母亲悄悄的藏了半个烧饼。
对于这一家三口的动作,唐寅没有意外,也没有说教。
静静的等他们吃完之后,这才问道。
“大姐,你们是哪里人士,是如何到这里的?”
妇人吃了唐寅的烧饼,见他也没有抢孩子的意思,对唐寅的警惕心,再次下降,闻言缓缓说道。
“奴家乃是灵州下宜县方家村人士......!”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睿突然插嘴道。
“灵州旱灾?”
“我记得,灾情不大啊,你们怎会不远千里,跑来京城之地?”
妇人闻言,却是点了点头。
“这位公子,灾情确实不大,只不过,灾情过后,粮价上涨,往日里也就三两一石的粮价,生生涨到了十两,”
“我家本也有五亩地,日子虽然难了些,也能活命,”
“老天无情,我家男人不巧,在那个时候生了病,问医拿药,也比往日里贵了好些,需要足足二两银子,”
“家里本就没钱,哪里看的起病,家里的亲戚也都是穷人,凑不出二两银子,”
“要想治病,就只能卖地,那个时候,一亩地价格贱,平日里五两一亩的地价,被生生压到了一两,”
“我家男人舍不得那些地,便只能硬抗,他命短啊......!”
说到这里,夫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之后的故事,也就清晰明了了。
小小的一个旱灾,就因为二两银子,家里的顶梁柱死了,最后五亩地也没保住。
最终成了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