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声不绝于耳,只是,由先前的清越高亢,转为低沉轻缓,仿佛是有人在耳旁窃窃私语,细听又不真切,听不清却更想倾听,正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箫声若隐若歇,如诉如泣,似有说不完的幽怨伤心,杨重梧不由得想起了父母和义父,心中酸楚异常,只想放声一哭。
他心知不对,忙收敛神思,九阳真气在体内流传一周,灵台便复清明,虽然箫声尚在,心中波澜不生,对他已无影响。
黑衣女子听了一阵,忽然间浑身颤抖,显然是心情激荡,情难自已。
杨重梧颇觉诧异,这个女人,内力外功俱已高绝,不知为何会对这箫声有这样大的感应。
此时,自己若是出手疾攻,她神思不属,未必能抵挡得住。
然杨重梧并未出手,他不想乘人之危,另外,虽然宫无极违背她的指令,她要对他突下杀手,可毕竟还是宫无极的师父。
也就只是一瞬间,黑衣女子停止了颤动,如轻烟一般飘出房门。
杨重梧跟了出去,到了二楼,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中央的舞台上面,那十二个貌美女子都已倒在地上,正在不住抽搐,筝、古琴、琵琶、箫、笛、高胡扔了一地,翠衣女子与众宾客都乱成一团,不少人围在看台的四周。
杨重梧左右一望,看到周小颦还是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
周小颦面色有些发白,看了看他,眼睛向台上示意,低声对杨重梧说道:“同音追魂。”
杨重梧又朝台上看了一眼,见那些个女子俱是云鬓散乱,嘴角溢出鲜血,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似是在拼命抵抗什么,却无一丝声音发出。
杨重梧与周小颦,都是熟识音律的人,霓裳羽衣曲九曲十八叠,本为二人以箫、琵琶合奏,然此不世神曲,却不为世人所知,竟尔失传数百年。
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该曲非常人所能演奏,曲音繁复,高音时而若雷鸣山涧,振聋发聩,时而若鹰啸长空,高亢入云,而低音时,有如春雨润地,如微风拂草,甚而有如月光倾洒下,幼虫于地底嘶鸣。然不论音高音低,都是一板一眼,俱需交代得清清楚楚。
曲谱当中,如太簇徵调突转无射宫音,姑洗角调忽转林钟商调又变黄钟羽调,实在是大违曲乐之常理,普通乐师奏不到半叠,便气为之沮,呕哑嘲哳。
这十二名女子虽自小练习,若要独演曲目,那是千难万难,所以,十二女同台,一到转换艰难时,便有其他人接上。
先前船外的箫音,趁十二女高音合奏时,欺了进来,陡然间音高三律,因是同曲同音,十二女只能去跟,然力有未逮,竟至十二女喉中音带齐齐断裂,就此哑然失声,自然是痛苦之极。
洞箫婉转悠扬,就似一只凤凰在半空盘旋,蓦然间直上九霄,待将至目不可及时,羽翼纷飞,化作数朵云彩,扶摇而下,云彩离地渐低,越来越大愈来愈厚重,直感觉要压到人的头上,让人不敢喘息,突又变成一缕清风,宇宙苍穹,日月星辰,俱随风而去。
此时,箫声至徐至低,最后杳不可闻,十八叠已尽,诸人如梦方醒,然耳边仍是余音绕梁,如醉如痴。
黑衣女子一直站在窗前,凝听箫声,待箫声一住,扬声说道:“长空师兄,别来无恙?”
江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一个声音说道:“彩云师妹,果真是你。”
杨重梧一听这话声,觉得有些熟悉,快步走近窗前,往下一看,看见一个青衣人长身玉立,手持洞箫,须眉如雪,满头乌发,飘然有神仙之态,却不是柳依萍的祖父是谁?
上次他没有请教姓名,现在听黑衣女子称呼,应该是叫柳长空了,心中大是奇怪,这柳老前辈上次说过,还需要两个月,才能离开混沌天地,为何此时却在这里现身?
他与这黑衣女子师兄妹相称,却为什么要以箫音一举摧毁了这水云间的红牌十二姑?
黑衣女子飞身跃下,杨重梧转头对周小颦道:“我们也下去吧。”二人也从窗户跳了下来。
杨重梧向柳长空躬身行礼,说道:“柳老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柳长空一双如朗星般的眼睛,在周小颦身上转了一转,便对杨重梧说道:“小子,自你走后,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前日终究按捺不住,又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我柳家后人在此有难,便连夜赶来,依萍在哪里?”
杨重梧答道:“我听朋友说柳依萍可能在这水云间,便前来查探,现在,还没有找到依萍,便碰上了这位......这位前辈。”
他侧身对黑衣女子拱手说道:“前辈,柳依萍可在这条船上?既然你和柳老前辈是师兄妹,便请高抬贵手,放依萍出来。”
黑衣女子桀桀怪笑,阴恻恻的说道:“你说那个小姑娘?她不听话,我已经把她杀了。”
杨重梧宛如五雷轰顶,睚眦欲裂,踏前一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