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的计划,实行得一点都不顺利,甚至是让少年都有些怀疑自己。
因为当他说出那计划的时候,就被两个少女一前一后地反驳掉了。
甚至连一点点的希望都没有给到,耗费少年颇多精力的计划就那么胎死腹中。
第一个计划是去找齐先生主持公道。
这个所谓计划,甚至还不如说是想法的念头,直接被得过齐静春恩惠的少女宁姚否决。
“齐先生,齐先生,你们自己惹出来的乱子,为什么找他?”宁姚当时拍桌翘腿,活像一个被学生气得发毛的教书先生。
“可是动手先打人的不是对面吗?”陈平安有些不解,“而且你们不是说,外乡人不能随意打杀了小镇的乡民么?”
陈平安缩着脖子,语气里又怂又有理。
“那我问你,刘羡阳死了吗?”
宁姚用杀人的眼神狠狠剐了他一眼,语如喷珠,她实在没想通这家伙怎么一有事就找齐静春,难道就不能找她吗?
杵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什么计划,而是叫我们帮忙啊!
“没……没有……”陈平安摇摇头,但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解。
宁姚深吸一口气,向他解释道:“齐先生是坐镇小镇的圣人,屁股不能歪,立场不能随意乱,懂了吗?他要守的是小镇的规矩,不是你刘羡阳,陈平安,知道吗?”
“知道了。”陈平安点点头,看了眼宁姚,又看向阮秀,欲言又止。
“你说,别这么磨叽。”宁姚甩手,比之陈平安,她好像更像个这屋子的主人,气势十足,架子极大。
“那我说第二个,就是我想去找隔壁宋集薪的那个——”
陈平安都还没有说得完,就直接被阮秀打断。
“不行的,陈平安,那人是朝廷的人,正阳山又是他们招抚的对象。”阮秀轻声细语地就把一些只有到了一定地位的大人物们才能知道的秘事说了出来。
大骊朝廷正在做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件事情如果做成,那在位的君王将会永远地被刻印在中土文庙的史册当中!
但是那件事情实在有些不大可能,至少在有心人眼中。
大骊所谋,若是真的成真,且不说那宝瓶洲的所有山水洞府里的所谓凡间仙人,都会被人登记在册,到那时山下的淫祀邪庙都将荡然一空,届时引发的山上山下如何震荡,反而不是她阮秀想去思考的问题了。
之所以会告诉陈平安,是因为他是陈平安,不是旁人。
“是这样的吗?”陈平安虽然很意动,但也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擅长口头说辞,去了之后,又能如何?
帮不帮的,都是那样的结果了。
两个计划,或者不如说是念头的东西被陈平安说完之后就腹死屋内,三个人立马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陈平安其实心里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想法,但那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迅速扑灭,甚至死死地掩埋进坑里,狠狠地踩上两脚才会有所安定。
只是少年这时候的心思就好像是写在了脸上,两个少女只是瞧他一眼,就知道陈平安的尾巴朝着哪边摇晃。
“陈平安,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去再找来一个帮手。”
宁姚不知道,阮秀倒是清楚。
在这个小镇里头,机缘如山林海啸,但若无压阵之人,那决然不可能。
光是她知道的,就有杨家药铺后院里头的干瘦老人,乡塾馆舍的齐静春,甚至万年前的某些神灵也落在此地,根种发芽,比如某个十二高位下辖的部从,或是某个早该消失在古老传说里的老女人。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能令她忌惮的存在。
除了那个人!
——徐长风!
第一个能随意将自己拖拽进另一处地界的家伙!
明明道龄无误,却查不到丝毫古今线索!
纵然自己能在那处地界展开自身封印,但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单手就能镇压自己!
若是他愿意暴露自己,那这个天下大局,必然会有所改变!
只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手,莫非是有什么顾虑?
阮秀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若是还在万年之前能否与之相提并论。
这个假设根本就无法成立。
因为万年之前的她与才十二岁的他相比,
根本没有丝毫的悬念!
这就是那家伙的可怕之处。
亘古未有之人,今后也不会再出!
“阮姑娘,你是指的长风吗?”陈平安有些歉意地开口,“对不起啊,阮姑娘,长风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陈平安心里当真没有数吗?
他扪心自问,徐长风肯定是知道的。
但他并没有选择出手。
其实他并不笨,他从小就知道徐长风异于常人之处,只是他不想去问,也不想去想。
只是和他一起长大,长高。
但,
为什么你也是仙人啊?
陈平安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个巨大的骗局,身边所有的人与事,都是假的,就好像一场梦。
他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早就死在了童年的某个记忆里,一直不停到现在,不过是濒临死亡的那一瞬间在走马观灯般循环。
然而,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顾璨留下本拳谱告别自己,
刘羡阳被人重伤垂死,
徐长风突然没了声息,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陈平安默默地坐在凳子上发呆,这一刻的时间好像又不再值钱。
……
骑龙巷,
徐家院子,
两个人影坐在一片水幕前,从刘羡阳被人打昏在地,再到看着少年与两位少女产生的争辩,以及到最后陈平安突然沉默。
所有的一切情况对于两人来说简直了如指掌。
但那也没有丝毫作用。
这方天地还是太脆弱了,
脆得完全承受不起一位上五境修士扯开修为来大干一场。
更何况这小镇当中,待着的不止一两个上五境!
齐静春和徐长风要想保下所有人,只有旁观一切,遵循基本命理。
“先生,您觉得他们有没有机会宰了那只死猴子?”徐长风看得心疼,眼里有些进沙子,捂了把脸问道。
听闻此言,齐静春先是一愣,接着微微摇头。
“天地命理,在其中矣。”
“那猴子,早晚会死,但不能是现在,否则,陈平安日后连小镇都回不了。”
“……”
徐长风泄气,拳头刚一捏紧,结果突然就从手心里蹿出一簇道纹琉焰,即便是见识广博的齐静春也被它惊了一跳。
“你这是——?”
“嘘——!”
徐长风将手指搭在嘴上,示意他噤声,同时心底骂了句三字经。
娘希匹,又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