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这两个字意味着，两个人断开与对方的联系，从热恋的情人变成陌生人，相见不相识。
对沈知然来说，恋爱很甜蜜愉快，但如果走到尽头，他也可以提出分手，大不了哭一场、伤心一段时间，难过的情绪过去他还是沈知然。
离开谁地球不是一样转。
但对江珩来说，分手不是“分手”，而是“和沈知然不再是恋人”。
如同坠入冰窟，浑身都充斥着冷意。
江珩看着对方的脸，却没有从他脸上找到任何赌气或者玩笑成分。
沈知然，是真的想分手。
“不。”
许久之后。
沈知然才听见对方模糊又低哑的声音响起。
“不要分开。”
沈知然不想说话，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江珩忽然抱住对方，用力把自己的脸贴在沈知然颈窝，像是过去每一次亲密。
“对不起。”
江珩的道歉里含着恐惧。
微凉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却再也没有让沈知然心跳加速的魔力。
沈知然只觉得疲惫和沉重。
好累。
激烈的情绪宣泄过后，沈知然反而变得冷静起来。
沈知然站着没动，语气冷淡：“松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江珩动作停顿，但僵持几秒，还是乖顺地松开手。
而后，半跪在沈知然身侧，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
“不要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江珩低声说，“打我、骂我、折磨我，但不要分手。”
但沈知然并未回应，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江珩停顿片刻，仰头观察沈知然的表情，谨慎判断事情是否有转圜之处。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若是只看影子，一定会有人以为是一对亲密的爱人在进行浪漫求婚。
很可惜，现实总与想象相反。
沈知然收回视线，别开脸，语气仍然冷硬：“情侣分手不需要两个人同意，大家好聚好散，别整的上头条新闻，我丢不起那个人。”
江珩眸中余存的亮在瞬间熄灭，漆黑的眸子看着沈知然。
几乎是瞬间，沈知然看到了跳动的金芒，阴鸷如浓雾滚动，但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江珩垂眸，看着地上两人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你说过不会丢掉我。”
他低哑地重复着。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
沈知然清晰地看见了江珩此刻的境况。
那张光是看着就能让人心动的脸，此刻挂着两个红色的巴掌印，嘴角破了皮，血痕清晰。
这恐怕是沈知然认识江珩以来，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和卑微。
沈知然扯扯嘴角，嗤笑：“不知道恋爱期的alpha鬼话连篇吗？这你都信，以后老了找你买保险。”
江珩仰头，将沈知然的手拉到自己心口处，眼圈泛红：“我不会再瞒着你任何事情，不会再骗你，我保证。”
“不要分开。”他又重复。
“你早两个月说这话还有点可信度。”沈知然用力抽手，没抽动，莫名又涌起一股怒意，“那时候怎么不说？我明明问过你吧？”
江珩扯了扯唇，唇角的刺痛传来。
坦白，怎么坦白？
沈知然需要的是清贫独立的貌美优等生omega，不是原本的江珩。
就如同贺棠和他母亲需要的是一个复仇的工具，是扳倒皇帝的筹码，而不是一个无用的人。
没人想要原来的他，江珩对这一点，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哪怕知道沈知然知道真相会愤怒，他也只想将谎言无限拉长。
只要不分开，任何手段都无所谓。
江珩在心里低声说。
而他对面，沈知然已经等得有些烦了。
“别在这演了行不行？”沈知然皱眉说，“你要的一切都得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不，还有最重要的没得到。
江珩闭眼，半晌后睁开，抬眼看向沈知然时，已经收起哀求之色。
“先不分手，可以吗？”
“什么叫‘先不分手’？”沈知然一愣，又领悟过来，“你的意思是过几天分？早点晚点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江珩站起身，“媒体已经收到我们订婚的消息，如果我们现在分手……”
沈知然没想到媒体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在心里骂了江珩一句，冷冷打断他：“影响你登基了是吧？你老子还能再活三五年呢，你急什么。”
江珩一噎，唇瓣轻抿：“我没想登基。”
听上去像是被误解的委屈，但这回没人怜惜他。
“那你管我什么时候分？”沈知然呛他。
江珩忽略这句话，缓缓接上没说完的话：“如果我们分手……对沈家的声誉和姜阿姨的任职都有影响，你兄长也会受到牵连，难以找到联姻对象。另外，沈伯父最近也在洽谈一个大项目。”
沈知然：“所以？”
江珩垂眼，盖住眸中情绪，缓声提议：“你父亲的项目，三个月后竣工，我建议那时我们再分手。”
这话说得倒也没问题。
毕竟贵族都注重声誉，就算是闹得要死要活的情侣，公布了订婚消息也不会立刻分手，而是过几个月，等事情热度下去，切割完利益再官方地公布消息，把伤害降到最低。
姜蓝即将升职，沈佑也在找联姻对象，沈章的生意更是需要口碑。
江珩的提议没什么问题。
但沈知然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皱着眉质问：“消息不会是你发出去的吧？那个什么鬼匹配值，也是你伪造的吧？”
江珩抬眼，静静和对方对视：“不是我放的消息。”
“检查完我的基因后，伊凡诺让人做了我和你的信息素匹配数据，他的原意是想构陷我有同A恋，难登大雅之堂，但数值结果……和你看到的一样。”
“我没有伪造，我们的信息素匹配值是真实的，趋近百分之百。”
皇帝认为信息素高度匹配可以创造更完美的后代。
但数据出来时，皇帝对沈知然的性别很不满意。众所周知，alpha没法拥有后代。
江珩的选择是提交结婚申请。
否则皇帝很可能为了皇家声誉委派杀手刺杀沈知然。
江珩有能力保护沈知然的安危，但他不想将沈知然放在一个危险之地。
另一方面。
江珩承认，自己在提交申请时有过妄想。
妄想沈知然在知道他们拥有如此高的匹配值时，会放下心中芥蒂，可以同自己重新开始。
然而事实是，沈知然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冷笑了一声。
“是吗？”沈知然看着对方的眼睛，冷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原来我们之前的一切，不是所谓爱情，只是因为信息素。”
沈知然看着远处，眸子没有聚焦：“或许你不想分手，只是因为分不清信息素吸引和爱情的区别。”
不。
绝不是信息素。
我知道自己的感觉，那分明是——
江珩想要反驳，但沈知然已经抬手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话。
“不要再讨论任何以前的事情，我会恶心。”
沈知然收回目光，抬眼看向对方，
“你的提议我接受了。”
他的目光从江珩发梢一路滑至下巴。
沈知然想，三个月后，他们就再没关系了。
***
事情确定下来后，江珩提议和沈知然一起去一趟沈家。
沈知然拒绝：“不需要。”
江珩轻声说：“之前承蒙姜阿姨照顾，却没有告诉她真相，想亲自登门道歉，给我这个机会可以吗？”
沈知然本想拒绝，但想到妈妈之前挺喜欢江珩，就同意下来。
“我们分手的事情不用告诉我妈，你骗我那事也不要。”沈知然叮嘱。
他怕姜蓝知道后担心自己，毕竟只是个感情问题，没必要让妈妈平添烦恼。
江珩点头。
沈知然没忘了自己还借了辆车，大步流星朝着车库走，江珩隔着三人距离，默默跟着。
每当沈知然回头，都能看见江珩在看向别处。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转过身去之后，江珩的目光又锁定了自己。
温柔缱绻，却又偏执阴郁。
紧紧纠缠，不肯松开。
……
回去路上是江珩开的车。
一路上，沈知然明显感觉江珩现在的情绪好了很多。
虽然他那种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沈知然的直觉确实这么说。
这又让沈知然感觉烦躁起来。
他不想和江珩纠缠不清。
但不知为何，一直僵硬着的心跳也缓和了几分。
沈知然闭上眼，想放空一会，又突然捂住鼻子猛地直起身怒视江珩。
“你他爹没事放什么味儿！给我收回去！”
江珩扶着方向盘的指骨僵硬几分。
带着安抚的雨雾味道立刻从车内撤离。
江珩死死盯紧前方，几个呼吸后，语气柔和地说：“抱歉，我只是察觉到你不太舒服。”
“我不舒服关你屁事？你这么喜欢管闲事，怎么不把我房间马桶刷了？”
沈知然的情绪现在极度不受控制，任何一句话都可能让他炸毛。
红灯，车安稳刹住。
江珩有些不安地看了沈知然一眼，声音很低：“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况且……我们还没分手。我们信息素匹配值很高，我的信息素对你比较有用。”
这番话把沈知然震惊住了。
什么“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这还是刚才那个抱着自己死活不撒手的不要分手的人吗？
不是，这个态度变化太快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沈知然又感觉很烦，好像有股无名火在心里乱窜。
他盯着江珩的侧脸，又想揍人了。
这么快就接受了那刚才在叽叽歪歪什么啊江珩？
还以为多深情，也就那样。
沈知然冷哼一声别开脸。
江珩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唇线微抿，声音尽量平静：“我的脸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挺丑的。”
沈知然无不恶意地说了句和事实截然相反的话。
实际上，哪怕如此狼狈，江珩仍然漂亮得过分，只是一个动作就轻而易举让人产生怜惜之情。
但沈知然现在心情不好，不打算让江珩快活。
谁让他这么不识像撞枪口上来。
不过江珩一直不在意自己的脸，沈知然觉得气不到他。
但没想到，江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单手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拿了一个口罩戴上，低声问：“现在好一点了吗？”
低垂的长睫小幅度轻颤，声音听上去有些闷。
沈知然挑眉，故意说：“没人看你，戴不戴都一样。”
江珩垂眼，安静开车。
一副受气小白花的样子，谁欺负他了？
沈知然更不爽了。
【然然，你现在的语气特别像反派大佬！】011啃着薯片冒出来，谄媚地哄他，【威武！霸气！消消气嘛！】
【滚。】沈知然现在无差别攻击。
011闻言，瞬间安静了。
车隔音效果极好。
江珩也不说话，只时不时瞥一眼反光镜中他自己被遮住一大半的脸。
一时间，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沈知然只觉得江珩的存在越来越明显，简直到了让人受不了的地步。
他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顺便喊了个分散注意力的：【011，你还是说句话吧。】
011：【遵命，sir！】
沈知然想了想，问：【你刚才一直在看？】
【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什么都没看见，大人饶命！】011否认三连。
【你再他妈装。】沈知然骂，【吃瓜爽死你了吧？】
【我没感觉爽，我心疼你。】011有点羞愧，【哎，当时不应该写什么二次分化设定的，害的你成这样。】
【你知道就好。】沈知然说。
011哪敢说话，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又听见沈知然有点犹豫地问：【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同意三个月后分手？是你，你怎么做？】
沈知然其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一般情况下任何事情都遵从自己的意思，好像还是第一次听他问这种问题。
看起来，在这件事上沈知然很迷茫。
011思考片刻：【其实我觉得，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我看他现在也不像是要炸宇宙的样子，你先怎么爽怎么来吧。】
沈知然：【……】
011：【怎么了？】
沈知然：【忘了他炸宇宙这件事了。】
011：【……】
正说着，车身忽然猛地一震。
沈知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车前方被人撞了。
车窗忽然被人敲了两下。
沈知然摇下车窗，正看见一双清丽的眸子看过来。
对方双手合十举起，连连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太会开车，撞到你了……诶，知然哥哥？”
睁眼一看是沈知然，顾浔眨眨眼，似乎很是意外：“知然哥哥，你什么时候换了车？”
“跟人借的。”
“是不是之前的车开腻了？”顾浔双手搭在副驾驶的窗沿，又很理解似的，“我知道，他们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腻了就换一个。”
这话，总觉得有些微妙。
沈知然下意识往驾驶座的人看去，却见对方低头看着指尖，垂落的黑发挡住一半眉眼。
似乎情绪不高。
又怎么了？
沈知然皱眉，却听顾浔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
“咦，嫂子，你也在这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