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李驰的眼睛，直到脚步声渐远，我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我可能确实对李驰放不下，可这种放不下究竟是源于我对李驰的愧疚，还是对他的念念不忘，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想不清楚这些，只好埋头于工作，让烦恼的事情被忙碌掩盖。
刚才因为拒绝了李驰的好意，他特意买的擦窗神器也没拿，现在跟李驰闹翻了，便更不好意思往回拿，现在这会儿，我只能站到桌子上擦上面的玻璃，一使劲，上头窗框上的灰尘纷纷扬扬掉落下来，猝不及防迷了我的眼睛，我一抬手肘下意识揉了一下，眼泪刷地就流下来。
无奈，我只能又跳下桌子，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眼角，放下手帕纸，面前却多了双狭长的球鞋，一双超大的鞋码，宛如小船似的球鞋。
我已猜到了是谁。
抬头顺着瘦削的身形往上看去，黄子文正利用身高优势，举着抹布擦拭上方的窗框和玻璃，姿态从容，透着某种细致。
长得高就是有这种好处。
而长得矮，除了鞠躬道歉的时候比别人速度更快，好像一无是处。
“谢谢。”我说，“给我吧。”
我踮脚要伸手去拿他手中的抹布，黄子文偏了偏身子，对我说：“快擦完了，下面的留给你做。”
“哦……”悬空的手又缩回来。
黄子文好像又长高了，肩膀更魁梧了，扭过头看着我的时候，他脖子里肌肉线条明显。
男生的骨骼发育真令人惊奇，一年多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屁孩。
而今，我不能再用以前的目光审视他。
他长大了、硬朗了，干活的时候，小臂肌肉绷着，充满了力量。
突然间，我发觉，他已不是当初那个白面书生、弱不禁风的样子了。
他弯下腰在水桶里清洗着抹布，一边抬头望向我：“李驰让我来劝劝你。”
“劝什么？”
“早上，我听见你们吵架的声音。”
他搅干了抹布，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问：“为什么吵架？”
他的目光让我的难堪无处躲藏。
我微微偏过头，嗫嚅道：“我告诉他我找到了新工作，他觉得我欺骗了他。”
黄子文歪了一下头：“我有些不明白。”
“他帮了我，拜托这边的老板照顾我，可我才做了两个月就要走了。”我深吸了一下鼻子，“我也觉得挺对不住他。”
“新工作是什么？”
“行政助理。我家教的学生家长给介绍的。”
“靠谱吗？”
“应该吧。那家长好像跟林浩的交情不错。”
“这些……你都对李驰说了？”
黄子文抱起了胳膊，看着我。
“嗯。”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难为情，好像又明白了李驰突然生气的原因。
“正经工作，肯定比打零工好啊……”
良久，黄子文感慨了一句。
这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我不禁抬头望向他。
他抿起嘴角，淡笑了一下：“这么说，我以后也没机会在工作室看到你了？”
“嗯……”我的声音更低了。
“那公众号怎么办？”他话锋一转。
我猛然抬头。
“做自媒体是你的专长吧？”他似笑非笑地说，“把专长扔掉，不可惜吗？”
我脸红了。
黄子文放下绕在胸前的手，有些霸道地替我做了决定：“公众号的活继续做着吧。一个月两千，只用写四篇稿子，性价比挺不错的。再说，老板不是已经把钱打给你了？”
他耳朵还真尖。
难道他是怕我在申总的公司干不下去，先留条退路吗？
“我会这样对李驰说，说你没有想要辜负他的好意，会把给工作室维护公众号的事情继续做下去。至于，做保洁……这对你来说，也太专业不对口了……”
我迟疑地看看黄子文，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现在有时间。你带了纸和笔了吗？”他的思维跳得好快。
我点点头：“要干什么？”
“你来采访我啊。”黄子文笑笑，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抹布，“赶快把剩下的窗子擦完。我在那边等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工位。
……
片刻后，我敲响他的工作室隔间，门口挂了块小牌子，上面写着“荒野online”。
整个工作室分了几个板块，有网吧一样的代练区、陪玩区，也专门隔出来了几间小型直播室，主要是做游戏互动解说的，还有游戏直播引流的。
黄子文属于后者。我听说是因为他的形象好。
他见我进来，将耳机往脖子里一挂，桌面上的游戏挂起，上面奔跑的小人正在不断撞墙，画风瞬间有些诡异。
我看看电脑屏幕，问他：“不用管这个吗？”
“没事。现在不是联机模式，在探索新地图。”
“哦……”我拿起笔在本子上记录了一笔。
黄子文笑：“这个不用记。你是一点都不懂网游吗？”
“也不算是……一无所知吧。”我尴尬地牵了牵嘴角，“因为之前答应了采访你们这些职业玩家，我多少也做了些功课。”
“哦？”黄子文戏谑地勾了勾唇角，“什么样的功课？”
“就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比较热门的一些网游。”
“比如，什么？”
“和平精英，还有王者荣耀。”
“然后呢？”
“前者是战术竞技类游戏，单人或者团队作战，对抗其他玩家，最终目标是成为存活的唯一队伍。后者是mobA手游。两者有共同点，也有区别。共同点都是团队作战，前者更注重生存策略，后者注重团队配合。”说着说着，我也有些没底气，语调沉了沉，“大概就是这些吧。”
“你拿搜索引擎上的东西糊弄外行还行。关注我们这个公众号的都是玩家，你只知道这些皮毛不行吧？”黄子文目光锐利地逼视着我。
我一时语塞。
“那你看我玩的这款是什么游戏？”黄子文一甩脑袋，我目光纠结到他的电脑屏幕上，我想了想，说，“和平精英？”
黄子文哈哈大笑。
“算了吧。”他朝我挥了挥手，“不要勉强自己了。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我说错了吗？”我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服输道，“那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吗？”
“《荒野大镖客》。”他转过头，有些鄙夷地看我一眼，“没听说过吧？”
“嗯……”我嗫嚅道，“所以，也是竞技类游戏吗？”
“不是。”他的神情越发无奈，大概如果对面坐着的不是我，他早就已经懒得搭理，他滑动了一下鼠标，切到下一个场景，说了句，“如果真的想了解，先去看看美剧《西部世界》吧。”
“不采访了吗？”我看他意兴阑珊的样子，自己的信心已经跌落到地上。
“你采访不了。算了吧。”黄子文说，“我会跟老板解释的。还有这个人物专访的事，我来接手。你做最后的文字润色和排版，这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