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的病,不好治吧?”少女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唯独那张脸,依旧白皙细嫩,这会儿笑意森森,看着格外渗人。
“你!”那老者为她话语中的意思而惊悚,低声怒喝道,“你!蝉儿!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知道,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想上前,可是池水相隔他过不去,看着脸色煞白的少女,他只觉得心痛,“解药呢?我去治!”只要治好了皇帝,这事儿谁都不说,天知地知,再不会有人知道。
“呵呵……九族?”月蝉低低的笑,笑声残酷而决绝,“长老……难道你忘了,我的九族正在对我做什么事情么?”
她的声音微弱,可是言语间的仇恨却昭然若揭。老者一时词穷,是啊,对于月蝉来说,她的九族对她动了这天底下最狠毒的心,他沉默,一时间竟觉得深深的凉意从脚底泛起……这水牢,真冷啊……
“长老。你们永远不会知道……”
永远不会知道,师父随手捡的那个小师妹,是怎么样的风华绝代,又是怎么样的狠辣犀利,但凡有人在她身上动了心思,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是,这一点,她不想说。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不理会。大长老,是整个家族唯一给与她温暖的人,只是,月家树大根深,他何其人微言轻。
“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她低声说道,“若是可以,趁着最近,将儿女送出去避避风头,我也不知道那位小师妹,会干出什么事情。”
老者一惊,没有深究其中意思,只是叹了口气,“哎……”
月蝉骨子里的骄傲,一如她的母亲,即使大刑伺候了这许多天,伤势严重到若非族中伤药早已无力回天,可是还是一个字都不愿说。
他低低看了口气,转身出了水牢。
外面,夜已深,风已凉,目光所及,是背后极尽奢华的天烬皇城,安静又喧哗的模样,令人心中冷冷地空寂着。等候在外面的男子见状,走上前来,搀扶着他,“父亲,她还是不愿说么?”
“她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么?罢了……这几日,你收拾一下,我给你派个任务,你离开帝都。”
“父亲?这是何意?”
那句话,老者还是听进去了。当初他就是不赞成这件事闹太大的,那个暮颜背后代表的势力太大,可是家主为了那本手札,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愿意留在这里,和月家同进退,可是儿子不行。
“帝都将乱,风云已起。”他看着夜空,金碧辉煌之后的天际,层层叠叠的云层已经开始汇聚。
“要下雨了。”他喃喃,拄着拐杖朝屋子走去,路上偶尔一两个家族弟子,见到他格外拘谨地打着招呼行礼,他一概板着脸回应。家族弟子都说,大长老是个最威严,最不好相与的,这些他都知道,也是他刻意为之。这些年来,因着这份威严,所有弟子对他又敬又怕,唯有那个孩子……看着一举一动贵气天成,私底下,却是个顽皮泼猴,嚣张顽劣到不成样子。
他替她善了多少后啊……再一想这几日来,她那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毫无生机的模样,眼睛,就这样突然湿润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这月家,食起子来竟也毫不心疼。
……
月落,日升。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康府那个从来都没有住,却比家主的院子还要大还要好的院子的时候,前去照顾贵客起身的小厮们就发现,整个院子里,空无一人。
被褥整整齐齐,已经凉了。可见离开已经许久。
小厮前去汇报给了家主,家主愣了愣,便摆了摆手,让他离开了,离开前很奇怪得交代,那个院子的主屋里的客人,不用去打扰,只要照顾好东厢房里的就行。
小厮很奇怪,一般主屋才是住主子的啊,东厢房一般住的都是客人的小厮,这是要他们去照顾一个小厮?这贵客到底有多贵?
很贵的贵客其实很早就上了街。那时候晨曦方起,整个帝都街道上还没有什么人,只有吆喝着卖早点的,氤氲的雾气在晨曦间飘飘渺渺地升腾而起,有种和谐的静好感。
这和往日的每一个早晨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之后经历过那场重大事件的史官们,却用灵敏的嗅觉发现,就是这样一个早晨之后,似乎所有事情都开始发生微妙地变化,这些微妙积累起来,最终造成了某个庞然大物的顷刻间覆灭。
而自此,暮颜之名,已经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名字,各国政要都盼着她老老实实呆在长乐宫里,只盼着夕照皇帝或者暮家三爷好好看着她不要出来蹦跶。
当然,这是后话。
如今,这位长乐长公主还没有大的影响力,她在各国政要心中,也只是一个比较“特殊”和“厉害”的女人罢了。但终究只是女人,不足为据。
所以,当暮颜突然从长乐宫失踪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而此刻,在这个在平常不过的早晨,唯一不平常的事情,就是大街小巷张贴的,以月家为由实则却是皇家张贴的寻找天下名医的布告前,走过来一个其貌不扬,面色蜡黄,个子矮小的少年。
边上侍卫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每天都会有很多人过来看,再摇着头离开,毕竟,赏金实在丰厚,也有人揭过,如今还在牢中待着呢。
这小小少年实在其貌不扬到让人重视不起来,边上侍卫甚至还有闲心抠了抠牙缝,从中抠出刚吃的菜包子里的菜叶子,闲闲散散地弹了弹。他刚刚抠出来的手,刚好瞥到这个少年抬了手,他还没弹走的时候,少年已经揭下了布告……
“你……”他维持着要弹走指甲盖上的菜叶子的动作,和边上同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顿时就跳脚喊道,“你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揭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