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开元十六年年末。冬。雪。
雪下得很大,万物都包裹在银装素裹里,宛若进入了冬眠。街上悄无声息的,唯有万品楼,红红火火推出了新菜。
这次,不是药膳了,听说,叫做“火锅”,新鲜的蔬菜,刚切好的肉,一边涮,一边吃,在这大雪飘飞的季节里,很是实用,吃完之后,还有新鲜的西瓜,可谓是天天爆满……
而手握全大陆几十家万品楼的小丫头沉施,这几日并没有因为这般的火热而觉得有丝毫地开心,因为她,每天都要被暮三爷追问同一个问题很多遍,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这个冬天么?”暮书墨早就霸占了万品楼后院的书房,脾气日益见涨,颐指气使的,他都帮她将帝都弄得一团乱了,她还不趁乱回来?
真打算在夕照做长公主不回来了?
“三爷……”沉施支支吾吾,根本不敢说,手里的一张信函捏在手里捏了半天,都快捏皱了……呜呜呜,小姐啊!你不知道三爷很恐怖的么?
“三爷什么三爷,问你呢!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沉施就在这样的气场里,缩了缩脖子,颤颤递上手中信函,暮书墨一把抓过,展开一看,脸色便黑了——这压根儿不是自己以为的书信,就是一张邀请函,一张夕照长公主册封典礼的邀请函!
那孩子,真打算窝在夕照做长公主了!
夕照长公主册封典礼邀请函,就是在这个冬季,突然到了各国使臣的手里。这大半年来,“夕照长公主”是谁,早就众说纷纭,大多数坚持认为,就是嘉善县主暮颜,但是也有人觉得,这嘉善县主都消失近两年了,如何还能活着回来?
所以,当邀请函出现在各国使团桌子上的时候,那些个冬日里已经拢了袖子准备歇年的朝臣们,突然又精神亢奋了。最亢奋的莫过于良渚国,若是这长公主,的确就是嘉善县主,那嘉善城的十万铁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虽然这十万铁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如此虎视眈眈地,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教出来的兵,恶劣的很,每过几天就会在嘉善城外大半夜操练一下,那吼声震天,那马蹄整齐划一踏上边境,是何等震撼人心的事情,恐怕只有作为邻居的百姓和将领才能深切体会。
太恶劣了!
深有同感的暮书墨,最后还是背上了行囊,踏上了去夕照的路。
……
暮颜回来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各方揣测结果出奇地一致。
良渚皇宫御书房里,福公公悄悄松了口气,陛下被二位王爷闹得,这几日精神状态愈发不好,如今若是嘉善县主真的回来了,倒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还记得那个少女,数面之缘,总觉得风华便有些许不同,不曾想,竟能成长成这个样子。
谢府。
这近两年来,谢锦辰因着破了几桩大案,愈发地深受陛下信赖。人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便也不会去顾着去膈应别人,于是连带着对谢锦辰,倒似乎真的愈发重用了,如今,整个谢府,隐隐都由谢锦辰当家了。
青影来汇报的时候,谢锦辰正在浇花。他的院子里,种了几株爬藤的蔷薇,日日呵护,精心打理,连一片叶子都不愿有所伤损。
而青影一说完,白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浇花的手一顿,水壶啪嗒一下,直接砸落,砸在谢锦辰最喜欢的一株双色蔷薇上。
那花这么久以来,就开了如今这一朵,这一砸,直接断了……
谢锦辰似乎也不在意,原先珍之重之的蔷薇,这会儿被这么直接砸断了,似乎一点儿都不心疼,他俯身去捡断花,动作迟缓而唯美,嘴角的弧度,泛着温柔而醉人的涟漪。
他低低叹息,终于回来了……
而远离帝都的封地。
废太子是在大婚之后离开的熠彤。暮云雪作为废太子的新婚妻子,自然是一同去了封地。这一年多来,废太子在封地有多么郁郁不得志到行事荒诞,暮云雪就有多么怨恨暮颜。
可是,怨恨又有什么用,如今,她早已嫁作他人妇,连孩子都生了,而废太子愈发荒诞,小妾都找了好几个了,至于暮颜,只能感叹物是人非,红颜薄命罢……
后来似乎又有呼声,说她不曾死,还活在海外,还被封了夕照的长公主?这如何可能?这种似乎什么幸运事都降落在她一个人身上的机遇,是怎么一回事?
莫名想起母亲曾经说的,让她不要管暮颜的事情。母亲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这一年多来,她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有种无力、无奈、却又有些放不下地心疼,很复杂。
这两日,暮颜回来的呼声愈发响亮了,只是……看着身边犹自吮着手指睡着的娇儿,竟突然不怨恨那个少女了……宛若时过境迁之后的红尘淡却。
良渚各方蠢蠢欲动。
而断魂大山脉的某一处小木屋院子里,佝偻着背的老者正蹲着切草药,比之前两年,他似乎更老了,背也更弯了,愈发成了小小的一个。
青衣男子蹲在他对面,帮他打理着他切完的草药。
“如今,你的重心该转移到了学院里,毕竟,你是院长了。我一老头子,自己照顾的好。”罗院长轻声笑着,说道。
“老师。你一个人在这我终究不放心。”男子似乎很不赞成,微微摇着头。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快回去吧。”老者站起身,随手擦了擦袍子,他穿的都是淡青色袍子,这会儿两个灰灰的手印,他也不在意,开始下逐客令,拉起地上的大徒弟,就往外推。
青衣男子温润儒雅的模样,就着自己老师的手往外走,无奈得苦笑,突然似乎想起来似的,说道,“老师,今日收到夕照国的邀请函,长公主的册封典礼,我估摸着应该是小师妹回来了。”
推着他出门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老者微微笑着,低语,“她的确应该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