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府的人欺人太甚!”大嗓门丫头小梨的怒吼,几乎快要传到了暮云翼的院子里。路过的下人们纷纷驻足侧目,然后低头快速路过,心里寻思着这江南林家听说也是个豪门,怎么出来的丫鬟如此不识大体……
其实小梨并没有受多大的罪,暮书墨的命令是拖出去,他的人自然是严格执行,只是拖着她一路出了将军府大门,一丢,便离开了。
虽说不曾伤到,可是刚进将军府就被丢出了门这是什么何等丢脸的事情?
来将军府之前,她也做过功课的,小姐性子柔弱无争,她作为一个丫鬟自然得考虑着,虽知道将军府有个三小姐,却也知道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女,还没她家小姐身份好,再说,以后小姐便是将军府世子妃,怎么着也比那位小姐高贵。是以从未放在心上,也没刻意了解过长什么样。
却没想到,来了第一天就撞上了,还因此丢了这么大脸。
这口气如何平的下去?抱怨着,“小姐,你就是性子太弱,那位小姐以后还不是得叫你一声大嫂的?再说,说白了也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小梨。”林依依皱眉,不赞同地道,“她如今是县主,以后说话小心些。”
“小姐!”
“小梨……那位……三小姐,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似乎……三爷还很宠她,你以后……让着些。”林依依结结巴巴低声说着,连跟自己丫鬟说话,都很是怯弱斟酌着,似乎怕言语失妥般,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
小梨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林依依,重重剁了脚,跑出去打洗漱水,嘴里依旧念念叨叨的,依稀能听到“三小姐”、“私生女”这样的言辞。
并没有看到,从院子门口悄悄离开的青衣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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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一。夜。
彤街。
距离上巳节还有两日,彤街的气氛已经出来了,上巳节当日会有一些舞狮、游街的庆贺活动,这几日街头巷尾的偶尔能见到这些表演者穿着奇装异服地扎堆练习,还有官府也派了人过来给街道商铺装饰统一的彩色绸缎和红灯笼,路边的小摊小贩们也已经渐渐布置好了。
这个过了年节以后最大的节日,自是隆重非常。
闫梦忱虽然来了麓山书院2年了,却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节日,自然是期待满满,于是这一日吃完晚膳,就嚷嚷着拉着暮颜去了彤街,暮书墨本想陪着,正巧小谭过来耳语了一番,便急匆匆离开了。
是以,暮颜便带着北遥、南瑾、闫梦忱,一起来了彤街,顺道去万品楼转一圈,带上了沉施。
闫梦忱咋咋呼呼地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逛过去,身后跟着似乎一样好奇的北遥,倒是沉施,含笑跟在暮颜右侧,陪着暮颜闲话家常,只是偶尔停一下,看看饰品。
暮颜看在眼里,突然有些五味陈杂,低声叫了一声,“沉施。”
“嗯?”彼时沉施正在一个脂粉铺子上看脂粉,闻言回头。今日沉施穿着碧绿色的长裙,陪着一套低调的碧玉首饰,那首饰是暮颜送给她的,含笑的眉眼在红色灯笼的暖光下,泛着晶莹玉润的白,她见暮颜看着她不说话,转身放下手里的脂粉盒子就过来,关心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暮颜看了看前面,蹦蹦跳跳拉着北遥的闫梦忱,北遥其实是和南瑾差不多的类型,这会儿被拉着,有些尴尬,却也推拒不了,一路小跑着跟着闫梦忱。
最初的沉施,和闫梦忱很像。
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神神叨叨地掰着手指头算着她们主仆二人一年能存多少银钱,可是如今……
暮颜摇摇头,说道,“走吧,这个脂粉不好,改日我给你送点儿过来。”
“不用了,小姐。我一小丫头,不需要那么好的,不过就是臭美些……”沉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地很腼腆,微微红着脸,这一笑,倒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丫头。
暮颜心底的那些感慨疏忽间便没有了,取笑道,“如今谁还敢说你只是个小丫头?”
“我本来就是小丫头呀!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只是小姐的小丫头!”小丫头沉施噘着嘴,嘀咕道,“小姐,你可不能因为有了北遥、还有府里那些个下人们,就不要沉施伺候了!那些人根本伺候不好,笨手笨脚的!”
“是……沉施小丫头最好了!……走吧,去千姿坊看看,给你买胭脂水粉,把你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她挽着沉施的胳膊,回头又问南瑾,“瑾,给你买几身衣服?”
她记得南瑾似乎一直都是最初买的那几件,那时候自己银子不多,似乎也很是将就,只是南瑾从未提过要求,这会儿才想起来。
南瑾摇了摇头,“不必了。”神色隐隐有些迟疑。
“小颜!小颜!你们快些!”前面已经跑得快没影的闫梦忱在远处跳着朝这里挥手,大嗓门吸引了一群路人纷纷掉头看过去,暮颜只想抚额,“走吧。先过去。”
南瑾点点头,正准备跟上,一只脚才抬出去一半,突然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是街上灯火辉煌,便更显得那辉煌之后的黑夜暗沉看不清晰,而暮颜已经走了两三步,见南瑾还未跟上,便回了头等他,他便挥了心底隐隐的感觉跟上。
那感觉,很微妙,从未有过。不是危险,不是杀气,像是……激动和期待。
而南瑾那一眼落在的地方,是彤街某家不起眼的小酒楼的三楼,窗户紧闭着,一点点微弱的光根本透不出今日的彤街夜空就被吞噬干净,自然也照不出禁闭的窗户后面的两个人影。
那是两个男子,一个低垂着头恭敬伺候在身后,另一个,端着酒杯坐在窗户口,方才听到闫梦忱的呼喊于是下意识抬了头看出去,这一看,便凝住了呼吸。
那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少年……在光线里精致地像个瓷娃娃,像极了……她,那个在他偌大后宫疯了十几年的女人……
“去!传信给国师!让他即刻过来!”声音沧桑、低沉,却激动地难以附加。
手中琉璃杯咔嚓一声裂了,裂口锋利扎进血肉,酒渍混着鲜血,淡淡的酒香的红色液体滑落,男子却仿佛察觉不到痛,依旧死死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