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似乎因着气氛的关系,总显得禁地里鬼蜮祟祟的,闫梦忱跟在后面缩了缩脖子,想着陈小石一个人这里,怎么敢的,他不是一向最胆小的么……
李甲被南瑾提溜着,就悬在这堆碎片上方,森凉的月色下,碎片反射的月光直直射入他的眼睛,刺地他浑身一颤,南瑾突然松了松手,李甲只觉得自己狠狠一坠,“啊!”地一声尖叫!
其实他也没有下坠多少,这个过程不过刹那,可是当他全部心神关注点都在这里的时候,那一刹那的惊惧都被无限放大,当下就觉得冷汗涔涔。
“如何,现在知道我在说什么了么?”少女背手而立,冷冷看着横在碎片堆上的李甲,连声音都是冷的,猎猎海风吹拂着裙摆,令她看起来有些遥远。
“我!我不知道……”李甲摇着头,声音有些急切,说完立马接着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给了我一包药,说是让我洒在镇子东面那口水井里,说是……说是事成之后给我一锭金子,我……我也是鬼迷心窍啊我!姑娘,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那你为什么又鬼鬼祟祟地徘徊不走?”
“我……我……”
“说!再赶乱扯一个字,我现在就让你死!”
“是是……我说……我说……那个人说,一定要等这个随从也感染了才算……事成……”李甲声音越来越低,他觉得如果现在站在地上,一定是站不直的,那少女落在身上的眼神寒芒四射,带着实质性的嗜血和杀气,令人胆寒。
南瑾。竟然是冲着南瑾来的。
竟然有人用整个临泽镇的天灾为背景,想要让所有人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天灾之后的尸体不及时处理所引起的瘟疫,而南瑾,只是感染瘟疫而死。
为此,那人不惜牺牲整个临泽镇的人。如此狠辣!
是谁……?追杀她的人?还是南瑾的仇人?
暮颜沉了声,问道,“是谁?”
“我不认识……他全身裹在斗篷里,我什么也没看到。”
又问,“那你事成后怎么找到他?”
“他说……事成之后他自然会知道的,不用我去找他……”
再问,“所以,你也没有解药?”
“是……是……啊!”
蓝色寒芒一闪,南瑾提溜着的绳子突然被切断,李甲直直掉了下去,瞬间,尖叫声响彻云霄,闫梦忱只觉得浑身一颤,寒毛直竖,李甲身下,氤氲出红色血迹。再看暮颜,不过就是轻轻浅浅转了身,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她依旧背手而立,嘱咐身后南瑾,“看着,若有人来救——杀。”
方才那切断绳子的寒光,就是暮颜发出的。闫梦忱突然想到那个帝都人都知道的事实,暮颜是无法修炼的……一时间,只觉得真相缥缈如雾。
这是暮颜第一次,真真切切展现出了她的杀意,连钱老都微微怔住了,看着她一个人朝着帐篷里走去,看着南瑾听话地站在坑边,看着他淡定地将爬出来的李甲一脚踹了回去,重重跌落在碎片上的李甲因着翻滚、爬动,衣服已经破了好多道口子,伤口处呈现一种恐怖的青黑色,李甲自己看着,一动不敢动了,只在坑里嗷嗷叫着、求绕着,奈何边上的南瑾不为所动,仿若未闻。
“那个……”杨家兴想要上前劝阻,被钱老拽住了,钱老对着自己的好友摇了摇头,这事他们不能插手,他们方才都听到了,背后那个主谋,其实就是冲着南瑾或者暮颜来的,整个临泽镇的人不过是个遮掩真相的牺牲品罢了……多么凉薄而恶毒的人心!
钱老摇了摇头,拉着好友和闫梦忱离开,他们方才出去查验,就是查到了那口水井里的问题,这会儿至少到证明这一点上李甲没有说假话。
有了中毒的源头,至少有研制解药的可能。四人全身心的不眠不休的研究,探讨,终于在天泛鱼肚白时将解药研制了出来,当下就各地调药材,大批量熬煮,服用、喷洒……可,他们终究没有救回陈小石。
那个腼腆的少年,还是走了。就在研制出解药的前一天半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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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泽镇遭遇瘟疫的消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日的深夜报到了户部,户部尚书连夜上报了皇帝陛,良渚帝当时就下了圣旨要求御医带着大批珍贵药材前往临泽镇,同时还派了一千精兵前往,精兵头领手执密旨,一旦情况失控,所有人就地焚烧!
早朝上,厉千川听闻此事,下了朝连府都没回,直接去了将军府,结果暮书墨人压根儿没在,只有小谭守着院子,百无聊赖地抠手指玩。一问之下才知道,被主子遗弃在帝都看家。
暮书墨是半夜就出发的。
那日知道她的行踪后,他就派人盯紧了临泽镇,暗卫们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回报,他们也不确定暮颜到底状况如何,暮书墨一听,顿时眼前一花,急急站起又差点儿摔倒,当下,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几乎不眠不休地赶向临泽镇,终于在第八日早晨到了目的地。
一到临泽镇,就找到了官兵,亮明身份,边远小城镇何时见过这样的贵人,战战兢兢二话不说就带着暮书墨去了隔离区的帐篷。
隔离区因着发放解药和喷洒消毒药剂,乱糟糟的一片,浑浊的空气里混合着草药味、血腥味,哀嚎声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贺此起彼伏,邻镇的大夫也赶来了,人手明显还是不够,谁也顾及不到暮书墨。人人都用白巾蒙着脸,暮书墨也分不出谁是谁,转了一圈没找到暮颜,也没找到南瑾,当下那颗悬着的心又颤了颤,只觉得全身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钱老看到他了,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打了声招呼,指了个方向告诉他去那里找,表情有些沉重,似是不愿多说,转身又忙去了……
彼时,暮颜、南瑾、和闫梦忱在陈小石的墓碑前。这不过是一个衣冠冢,他和很多人,一起焚烧殆尽,骨灰分不清谁是谁的,最后全部撒进了大海里……渔民是大海的儿子,死后魂归大海。
当漫天大火升起的时候,站在暮颜身边的闫梦忱突然哽咽呢喃,她说,“小颜,大家不是都说好人会有好报的么?”
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火光摇曳里,浓烟起伏,近在咫尺的闫梦忱,有些虚幻看不清晰表情。
暮颜就在这声音里,缓缓蹲下,抱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