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村的人早就等的濒临崩溃。
一些本就摇摆犹豫的人此时看着涨进屋里来的水,更是跳到桌子上大喊大叫的:“钱婆婆,二公子他们到底还会不会来了?”
“咱们之前那么冤枉他们,他们不计前嫌的帮咱们就算了。咱们还又不信任人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怼人家,他们还会真心救咱们吗?”
“这风大雨大的,他们是不是也保命去了?要不然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呜呜呜——早知道之前就跟他们走了!哪怕是带咱们过去县衙,也比现在这情况要好啊!”
现在这算什么?逃又逃不走,躲也躲不过。好像有一把刀悬挂在空中,只等着挂刀的绳子被磨断,哐的下砍在她们脖子上。
这简直就是凌迟的酷刑。
此时大家伙已经拉着拽着相互搀扶着的都站到了高处。
朱婆婆看着汹涌的雨水,心头也有点犯嘀咕。她看向搀扶着的钱婆婆:“钱姐姐,咱们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一回事儿,要不然自救吧!拿这屋里的床板桌板的当小船,咱们试着漂出去!”
“太危险了!”钱婆婆摇头。
朱婆婆咬牙:“那怎的?就干巴巴在这里等死?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我不吃螃蟹,但我惜命!我先去试试!”
朱婆婆跳下桌子,淌着水进去内室,拆了一块木头床板扔到门口,想要站上去,身子颤颤巍巍的却先滑倒进了水里。
雨水一股脑儿的灌进嘴里,朱婆婆紧闭着眼睛在水里挣扎。
“救命!救命啊——”她不断扑腾挣扎,试图站起来。可无济于事,胸腔间,肺腑内涌进了很多脏水。有人不忍的别过脑袋,有人骂骂咧咧的说朱婆婆胡闹,可此刻,竟是没有一个人敢下去救人。
眼瞧着朱婆婆扑腾的动作越来越小,有人终是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苍天啊!大地啊!恁是非要灭我们满村吗?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死到临头,无人相救的处境,让众人的心惶恐到了极致。
南姝突然喊了起来:“来了!有船只来了!”
原本鬼哭狼嚎,叫爹喊娘,骂天骂地的众人一时齐刷刷噤声,眸光灼灼的看向船只过来的方向,一个个眼里都放了光。
有人甚至还哆哆嗦嗦的跳下桌子想先到门口坐船。
南姝高喝了一声:“大家都先听我说!”
“船只虽然来了,但并不多。一次性肯定无法把我们全部都运出去的!咱们需要赶紧做出取舍。”
“我的意思是,让孩子老人以及怀抱幼儿的母亲先走!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先留下,坚持坚持,等他们的第二波救援!大家可同意?”
钱婆婆率先点头:“同意!”
她也突的跳下了桌子,眸光里含泪的看向众人,微带了一抹欣慰和释然的道:“以前我是村长之妻,你们敬我重我,听我的话,靠我来拿主意。但其实我知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只是以往大家沉溺于痛苦,无人能当这个主心骨,我才强撑着领了这个头罢了。”
“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听南姝的。”
“南姝就是你们的新领头人。”钱婆婆说完,踩着水,踉踉跄跄的进了内室。
不多时她拿出来一枚印章,小心翼翼,颤颤巍巍的递到了南姝跟前:“这是咱们红阳村的印章,南姝,咱们村子的延续就靠你了。未来,就靠你们了——”
“好。”南姝倒也没有推辞。
此刻推辞矫情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南姝攥紧了那枚印章,态度坚定的冲着钱婆婆道:“婆婆,你放心,有我在一天,我便保她们一天。哪怕这世道再乱,南浔人再卑鄙猖狂想要利用威逼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再妥协的!”
“先走的人先过来排队!莫要耽误时间了。”南姝当即拿出领头人的魄力来,有条不紊的安排。
钱婆婆欣慰的点头,转身淌着水却往院子里而去。
“朱婆婆,我来救你了——”
“钱姐姐!”有人惊呼。
院子里的水都一人高了,朱婆婆现如今都已经没了动静,说不定早就死了,现在她再过去,这不明摆着去送死吗?
南姝听得心头也猛然一凛,但随即还是安抚大家:“船马上就过来了!该走的赶紧准备。”
她想救人,但一个人和多数人比起来,肯定要救更多的人。
南姝眼里也微微含泪。
楚丑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已经都安稳下来。
一个接一个的排队上船。
钱婆婆也到了院子中央,捞到了朱婆婆,只是人却已经没了气息。钱婆婆忍不住悲从中来,哭出了声。
楚丑这才注意到远处有人,见这边安排的妥帖,楚丑让楚子盯着,他则飞身过去一手捞起一个,把钱婆婆和朱婆婆拎到了船上。
“一起走吧。每条船上坐六个人,来两趟就能全部救走了。”楚丑没好气的说一句,转头看向望向安排着人上船的南姝,唇角微翘了翘。
二爷这看人的眼光越来越准了,南姝这小丫头还真能顶事儿。
楚丑等人并没有跟着第一波船只离开,而是一起等候在了钱婆婆的屋子里。
南姝问他:“二公子和夫人呢?”
“夫人让李如玉画出了整个郡县附近的堪舆图,预测南浔人可能会在淮阳村附近那个河道处再度动手摧毁河堤。她们带着李如玉先过去查看情况了。”
南姝:“……若是河道决堤,真会再出现第二个红阳村吗?被人蛊惑,被动的成为南浔人的帮凶?”
楚丑坚定的摇头:“不会,二公子不会让南浔人的计谋再得逞的。哪怕河道真的决堤,二公子也会想法先转移村民。”
“可这是咱们得疆土,是临王他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当真就要这么让给南浔,让他们在这些土地为非作歹,胡乱糟践?”南姝都觉得气愤。
楚丑瞟她一眼:“有时候必要的示弱和让步是为了保存更多的实力。南姝,在二公子和夫人心中,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只要咱们活着,只要骨子里的血性犹在,一时的退步不算什么。”
让出去的地盘,最终也肯定会再度收回来的。
楚丑的话语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南姝陷入沉思。
楚丑则眺望远方。
原本错落有致的村落都变成了一片汪洋。分不清村与村的边界线在哪儿,也看不清那里有障碍物,不易行船。
船上所有人只能凭借着原本的记忆小心翼翼的躲避着,渐行渐远……
而此时的淮阳村河岸边上。
陆瑾瑜和沈清婼携手站在岸边。
她们的正前方,南淳峰领着二三十号的精锐。他们每个人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此刻他们正举着火把,怒目圆瞪的朝这边望来。
两方形成对峙之势。
谁也没有说话。
天地之间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在流淌。
良久,南淳峰先沉不住气的拔出了剑。
剑尖直指陆瑾瑜,他温润的脸上浮现一抹狰狞的杀意:“陆瑾瑜,让开!否则本王直接一剑劈了你,把你扔进河里去喂鱼!”
风萧萧吹动陆瑾瑜的衣摆飞扬。
他攥着沈清婼的手微微发紧。倒也不是怕死,只是怕不可避免的情况下两方真发生血战,会吓着沈清婼。
沈清婼小指轻勾了勾他的手背,安抚他不用担心的同时,她亦笑着望向南淳峰,声音浅浅,在风声雨声中却异常清脆明晰。
“王爷当真敢杀我们吗?又当真能杀得了我们吗?”
南淳峰微微变脸。
沈清婼却已经松开陆瑾瑜的手,缓缓上前两步。
她们过来的时候,陆瑾瑜帮她弄到了干净的衣衫和蓑衣,斗笠。此刻她身上没有沾染半点湿气。
她浅笑盈盈的矗立到南淳峰两步远的距离,闲话家常般的问他:“不知我那姐姐如今在你身边可还乖巧懂事?有没有再给你添加新的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