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乔有些不解,方才父亲还好好的,怎么听说他要杀柳二郎就露出这般神情?
夏子乔道:“那梁老爷让柳二郎将细节都套了出来,若是柳二郎透露出去,那我们做的事岂非要败露?”
“所以儿子与法曹说,趁着柳二郎在大牢,将他……”
夏子乔伸手比了比:“解决了。”
说到这里,他生怕父亲有所担忧,又解释道:“我与法曹说了,到时候寻个借口,就说柳二郎畏罪自戕,也算给柳家一个交待。”
夏孟宪面色更加深沉,看向夏子乔的目光中竟然多了几分怒气,他来不及多说话,立即将护卫叫进来:“你现在立即去开封府,找到今日当值的严法曹,跟他说,好好照应柳二郎,莫要出什么差错。”
护卫应声快步走出去。
夏子乔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如此?这事柳家人还不知晓,快些将麻烦解决不好吗?”
夏孟宪盯着夏子乔:“动手杀人之前,先想一想他是否还有父母兄弟,若是官宦人家子弟,除非有本事要挟住他全家,否则不要随便取他性命。”
夏孟宪语气严厉,带了几分训斥的意味,夏子乔却不服气:“父亲也说过什么事要解决干净,避免夜长梦多。”
“在大牢里解决了柳二郎,柳佐郎问起来也能遮掩过去,他即便心中怀疑,却也不能确定就是我们动的手。”
“不是你是谁?”夏孟宪冷声,“你以为柳佐郎是傻子?他又不是衙署,还需要找到切实证据?”
“柳二郎是他唯一的子嗣,杀了他儿子,就等于逼着柳佐郎站到王晏那边。我们还没办法完全拿捏住柳佐郎,你怎么就敢向他儿子下手?我身居高位的时候也就罢了,还能设法压制住他,现在致仕家中,那些为我们做事的人难免心中摇摆,所以尽量不要将人逼得走投无路……真让人起了搏命之心,处置起来必定麻烦。”
夏子乔听着这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却也觉得父亲老了,没有了火性。他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道:“那柳二郎要如何处置?”
夏孟宪道:“将他藏起来就是,柳佐郎知晓他儿子在我们手上,就不敢胡乱说话,只能配合我们做事。”
“有黄宗武这些人在,先证死了谢氏,再将囚禁柳二郎的罪名冠在谢氏头上。”
“案子落定,柳二郎也能归家,即便到时柳二郎想要为谢氏诉冤,光凭他一张嘴就能扭转局面?”
“再说,柳佐郎按我们的吩咐做事,早就成了我们的同党,柳二郎还能将他父亲一同状告?只要人在我们手上,我们想怎么拿捏都行,哪里用得着杀人?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好用。”
夏子乔终于心甘情愿地颔首:“是儿子考虑不周。”
“我早就跟你说过,”夏孟宪道,“每件事都不一样,不能一个手段用到底,出了事先仔细思量思量。”
夏子乔不敢再说话,父亲没有让他离开,他也不敢回去歇着,只能在一旁侍奉笔墨。
过了一会儿,护卫匆匆忙忙从开封府回来。
“老爷,”护卫进门就急着道,“出事了,那柳二郎不见了。”
夏孟宪目光一震。
护卫接着道:“法曹带着我一同去了关押柳二郎的大牢,我看到那柳二郎安然无恙地躺在稻草堆里歇着,本就欲离开,却……想起老爷的嘱咐,于是让狱卒开门进去查看。”
“这一看才发现,大牢里的根本不是柳二郎,而是其他牢房中的犯人,被人偷偷换了衣服带了过来,我与法曹将大牢翻了个遍,没有找到那柳二郎。”
他不敢再耽搁,立即回来报信。
夏孟宪吩咐道:“带人先去柳家看一看,将何道生叫出来问话,看看是否有蹊跷的地方,再使人去樊楼寻柳佐郎,一定要弄清楚柳佐郎是否尚在酒楼之中。”
护卫应声离开,夏孟宪又将幕僚叫过来:“你去找徐玮,就说柳家那边出事了,让他一定要弄清楚柳佐郎在做什么。”
将人都安排出去。夏孟宪的脸色依旧没好转,夏子乔吞咽一口:“是不是……走漏了消息?”
现在看来就是这般。
夏孟宪深吸一口气:“应该是王晏暗中与柳佐郎商议好了,要向我们下手。”
只有王晏才会有这样的手段。
夏子乔听得这话,登时也慌了神:“那……那要怎么办?今晚就将谢氏拿下?逼着谢氏认罪?”
“就算现在杀了谢氏,”夏孟宪道,“王晏手中还有柳家这颗棋,柳佐郎官职不高,却能在秘书省中行走,若是私底下聚起官员一同参我,我也很难脱身。”
他就怕柳佐郎那些人手中握着证据,毕竟是与文书打交道的人,他们平日做事难免有疏漏被这些人握住把柄。
夏孟宪想到了刑部那些案宗,许多都是经他允许偷偷处理掉的,如果柳佐郎能拿到案牍调阅记录,那么他就难逃私毁案卷之嫌。
既然柳佐郎要对付他,手里有的证据应该不止这些。夏孟宪虽然想不到柳佐郎会怎么做,但能肯定的是,他必须设法阻止。
夏孟宪深吸一口气,坐下来仔细捋清楚,眼下最麻烦的是王晏和许怀义,此二人有密奏之权,能直达天听,想要对付柳佐郎,必须将这两个人支走。
眼下就是生死之局,他要不遗余力地动用手中的关系。
……
汴京南城一处小院子里。
柳会曾快步走向堂屋,屋子桌案上放着好几盏灯,将屋子里映得格外光亮。
“佐郎回来了。”
“家中如何?可见到了二郎?”
屋子里的官员们纷纷发问。
柳会曾道:“家中女眷已经救下来了,二郎也带出了大牢。”
众人纷纷道:“这就好。”
柳会曾却面容绷紧,格外的肃穆:“人是救下来了,但夏孟宪还会继续行陷害之事,今日是我,明日就是诸位。”
“我们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有需要,就会要挟我们为他们做事。似今日这般,我丢官是小事,还可能要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柳会曾深吸一口气:“诸位,我已经决定了,要去登闻检院击鼓,状告夏孟宪和机宜司,可有人愿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