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烟雨蒙蒙，海面犹如罩着薄纱，李银河石百三等人身穿蓑衣在海参崴港口送别支援庙街的船只，一艘福船一艘海沧船满载物资以及退役老军们驶入雨雾。
李银河望着远去的船只对石百三道；“百三哥，朝廷拆分咱们茂山卫军官，你回到易州之后将等待调令。百三哥将被调到山东卫所，朝廷给你威海卫指挥使代职，文登营守备。
山东除了沿海卫所，朝廷特意成立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三个营军编制，对外防御海上威胁对内负责地方安全等职责。
文登营自宣德二年设立至今已经超过两百年了，我们是卫所武官，明白卫所等军事机关已经名存实亡，失去屯田的卫所旗军地位低下，属于赤贫的雇农吧。他们吃不饱饭更谈不上进行军事训练了。
百三哥上任，将携带一个连队的商军护卫，名义上是你的家丁实际是商行护卫，因为商行将在山东东部沿海设立商栈，即墨营的灰胡子将协助你的工作。
帝国地方卫所营军没有希望了，但是在商行掌控下就不一样啦。商行希望百三哥在山东商栈的协助下扩展商道，进行乡社建设。”
石百三望着海参崴波涛荡漾的海面道；“建设美丽华夏责无旁贷，我要做什么？”
“百三哥在灰胡子的协助下充实文登营即墨营，将两支营军改造成商军。两支营军在朝廷的编制三千人，要按照商军编制重建。
其次，商行在山东东部沿海设立商栈，山东是商行重要的拓展区域，商行将派遣老军民政人员配合你建设当地乡社。”
石百三点头道；“海参崴的乡社建设远远超越了帝国乡社，百三有信心协助商行向山东拓展商道。
山东地理位置极为优越，有山有河三面环海，山东人杰地灵自古以来就是文胜之地，稍稍改变帝国封锁限制沿海商贸的政策，山东就是展翅的雄鹰，这是形盛。”
李银河点点头；“百三哥，山东被封建制度束缚住了，根本没有发挥文化及创造的底蕴。这里地形位置太好了，背靠帝国面向大海，应该是帝国经济开放包容发展的引领者，是帝国美丽乡社建设的优秀范例。
中华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山东是大有可为之地，但是，此时的山东情况复杂。百三哥，山东有山东都司还有登州备倭都司，有山东巡抚还有登莱巡抚。当然，朝廷根据蓟辽总督的建议刚刚取消了登莱巡抚，登莱属于蓟辽督师衙门管辖。
登涞衙门一片混乱啊，有登莱总兵，登州监军道，招练道，大家人心惶惶，其实令出多门，这就造成下辖营军卫所旗军的生存困难，山东旗军担负着班军运粮等繁重的军事任务，由于衣食无法保障，旗军训练不足，军心涣散。
在山东还有辽东逃民的隐患，大批辽民因为后金反叛逃到山东登莱，天津等地。辽民之中包括很多辽东旗军，朝廷无法安置辽民，山东本地乡绅官吏欺诈辽民，辽民与当地人矛盾很大，是安全的极大隐患。
商行将引导辽东逃民回归正常的生活，百三哥要注意山东沿海及登涞的安全稳定。有一些逃亡青壮铤而走险盘踞在山东海域的无人岛屿之上，对于他们要尽快收编，否则坚决剿灭。”
徐安生等人打着油伞走近李银河，徐安生道；“银河，咱们去会会西方贸易者，你为什么没有允许西班牙商贸代表参与洽谈？”
李银河指着海面上的鸟船道；“徐教授，咱们登船，银河委派朴太愚将西方贸易代表带到海参崴外海，主要是讨论辽东及朝鲜日本等东亚地域的商贸规矩。
咱们上船边走边谈。
请！”
李银河在鸟船上指着海面道；“水利于万物而不争。她孕育生命承载着历史，但是她也有喜怒哀乐。
徐教授，大海已经承载着人类进入大航海贸易时代，她推动人类进入一个超越封建经济的新时代，这个时代是资本贸易时代，如同海洋的性格，既有无尽的宝藏也有滔天巨浪。
帝国已经踏入资本时代，封建体制生生将华夏前进的脚步束缚住了，国朝的郑和大人以及亦失哈等前辈对于海洋的认知一点也不比西方人差，他们探索的精神让后人汗颜。
国朝前辈和普通百姓对海洋的探索充分展示了中华文明的慈悲伦理，为我们进入海洋贸易提供了无比珍贵的信誉背书。
徐教授，西方进入海洋探索没有人伦限制，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最先来到亚洲的葡萄牙西班牙英国乃至现在的荷兰，都是先抢劫屠杀，只有武力难以达到目的才会考虑贸易，而且其贸易买卖充满霸凌欺诈。
商行想在海洋立足，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西方人信奉的是强者为尊的霸道，这是西方哲学缺陷造成的弊端。
西方国家在竞争领域充满你死我活的斗争，目的不是合作而是将竞争者置于死地。这种生存的危机及恐惧使海洋强国充满暴力，西方二元对抗意识无法实现世界的和谐。
西方国家对于资本的贪婪会大大加快资本主义制度的形成，这种没有顾及的敛财后患无穷。即使西方国家在未来几百年貌似强大，他们无法解决的文化缺陷最终会将他们带入毁灭的深渊。
徐教授，葡萄牙英国荷兰在大明帝国沿海做过一些杀害奴役大明百姓的龌龊事，但是，在帝国水军的打击下，他们知道帝国需要尊重，他们知道收敛。
而西班牙不一样，西班牙在菲律宾殖民地有计划地屠杀华人，从一五九四到一六零六，西班牙殖民者有计划的屠杀了两万多名华人，抢夺了华人的财富，这是一帮披着宗教外衣的畜生。
西班牙对于无法海外用兵的大明帝国充满敌视，这种有计划的屠杀为后世开启了极坏的范例，如果屠杀没有受到惩罚，那么，西方殖民者会纷纷效仿。
所以，这是一个需要惩罚的敌对势力，徐安生教授，您明白吗？”
徐安生点点头道；“我已经整理了大明朝廷对此次屠杀的处理奏章，封建帝国无法保护海外子民，帝国腐儒士大夫集团已经是中华文明前行的障碍。
天道无私，殖民者会受到惩罚，帝国德不配位的士大夫集团也会被清算。我已经对朝廷绝望了，统治者充满私欲，朝堂之上只有道貌岸然的腐儒，他们需要接受天罚。”
李银河点头道；“资本制度发展路径是积累财富，将财富转化为科技生产力。商行的改良真正在意民权，我们在推进资本制度的建设中要手段灵活，既要建立资本制度也要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准。
商行在积蓄实力，西班牙人在新大陆攫取了巨额黄金白银，商行要用各种方法聚集财富，商行虽然不与西班牙人直接贸易，但是会收取这些财富。
帝国难以保证沿海百姓的生存，他们宁可忍受殖民者的盘剥也要去海外求生，这是帝国朝廷的悲哀。商行将采取措施，吸引这些百姓在商行控制下生存发展。”
徐安生指指缥缈的大海道；“日本呢？”
李银河摇头道；“日本的情况非常麻烦，日本四面环水孤悬海外，狭小的地域难以产生哲学思考深远的智者。
其实，日本没有主体性，一直学习现成的强国。缺乏智者的日本容易学习强国的外在表现而无法深入思考强国富民稳定地区安全的精神内涵。
所以，日本的政策充满急功近利，短视而极端，日本的统治者行事鬼鬼祟祟。对于日本，一定要防止其闭关锁国，日本人极度自卑，国势稍有发展又极度狂妄，所以要避免其进入思想闭塞，要强迫其保持开放。
大明帝国及周边邻居们充满根深蒂固的封建血统桎梏，封建权贵会演化为财阀。财阀将是东亚未来制度改造中的顽石。”
李银河徐安生等人在海参崴外海登上朴太愚的船只，船只上悬挂朝鲜及北方商行的旗帜。
朴太愚向李银河等人拱手道；“学生感谢易水湖商行的慷慨支援，朝鲜北方百姓得到大批农械制造订单，商行收购了大批土特产，给与百姓粮食布匹等生活百货。
朝鲜北部逐渐稳定，经历兵灾的农户们正在重建家园，希望在易水湖商行的继续支持下实现温饱。他们终于有了稳定生活的盼头。”
李银河微笑还礼道；“学友过奖了，儒生的职责就是己立立人，朝鲜朝廷对济州岛的商栈反响如何？”
朴太愚抿嘴嘲笑道；“两班贵族坐井观天，能够得到商行提供的丰富商品自然喜出望外，北方商行得到了大批商品订单。
贵族希望得到生丝瓷器高档茶叶等奢侈品，朝廷希望得到大明帝国的水牛角动物筋腱，华夏书籍纸张等等。
李大人，国王希望按照商军装备组建一支卫队，已经将薪酬送到济州岛商栈，大部分是大城宝石；有紫水晶、白水晶、红玉、黄玉、软玉、黑耀石、玛瑙、天河石等产品。
小部分是黄金白银。
朝鲜经历了后金的侵掠，金银等贵金属不多啦。学生将这些东西放在船只上，李大人让商行交接吧。”
李银河点点头；“朝鲜是大明帝国的朋友，商行将在民生领域帮助朝鲜战后重建。
我们跟西方贸易代表洽谈之后，商行将加大实施朝鲜重建的支持力度。
朴学友，请！”
朴太愚引导李银河一行进入船只官舱，几名围坐在条桌旁的西人纷纷起身。
葡萄牙商务员曼努埃尔·英迪沙热情地介绍身边的葡萄牙人；“濠镜议事会代表艾尔先生，李银河经理，我们希望立刻缔结一些契约。”
艾尔向李银河礼貌点头，拿着一份商品目录道；“李银河大人，你是大明帝国的武官，议事会已经竭尽全力派遣支援朝廷平叛的远征军，他们携带大炮帮助帝国朝廷，他们正在赶往京师的路途中。我们是朋友，应该开诚布公谈谈贸易。”
李银河指指桌子道；“我和农院徐安生教授前来和大家见面，已经说明推进贸易的诚意，在商言商，我们先坐下来。”
李银河徐安生落座，曼努埃尔·英迪沙道；“李银河大人，我们已经取得初步的信任，濠镜和易水湖商行达成初步的贸易，我们需要加深合作。”
一名西人道；“葡萄牙人，海贸基于实力而不是依靠盲目的热情。”
西人向李银河点点头；“费兰多，荷兰东印度公司八达维亚总督的代表。
荷兰在日本失去了一些雇员，在海上遭到易水湖商行的袭击，李大人，你们怎么解释这种卑鄙的行为？”
李银河淡淡道；“本官很忙，如果讨论战争，那么你可以向云从岛商栈提交你的意见。
如果你不准备探讨商贸，那么不用待在屋里了。”
费兰多摇头道；“商贸的基础是开诚布公，八达维亚总督非常强势，李大人的态度是继续战争吗？”
李银河指指舱门道；“本官一直以宽宏大量闻名，你反反复复说什么战争，我再次强调，如果你觉得需要和商行作战，那么将情况通报云从岛商栈。
本官很忙，正在寻找潜在的贸易伙伴，这非常重要。”
费兰多拿出商品目录道；“荷兰东印度公司需要采购一些商品。”
费兰多将目录推给李银河道；“买卖归买卖，战争是必须的，这是两回事。”
李银河看了一眼费兰多推来的商品目录道；“海洋贸易是一个方兴未艾的领域，商行在贸易之前，需要和伙伴们解决一些促进贸易的技术问题。
比如，商品的税费，支付手段，结算方式等等。还有，海洋联系着各个地区，我们在开展海洋贸易的时候要注意保护海洋。
帝国统治概念的外延已然从陆地扩展到海洋，海洋已经成为沿海国家领土安全和边疆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海洋引发的各种争端和冲突几乎贯穿了大航海贸易。
我们需要制定一些合作交易协议，贸易的目的是促进人们改善生活，而不是战争。”
费兰多点点头；“荷兰是海上马车夫，东印度公司是最杰出的商贸公司，我认为荷兰制定的海洋规矩是海商法协议的基础。”
曼努埃尔·英迪沙对费兰多道；“我们不谈新大陆，费兰多先生，荷兰在亚洲攻打葡萄牙的濠镜，马六甲，锡兰，劫掠西方的贸易船只。
荷兰的贸易规矩是什么？”
一名西人起身道；“我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代表，贝克。费兰多先生，荷兰八达维亚总督何止是强势啊，简直是残暴。
荷兰杀害了英国在帝汶的商栈雇员，袭击了香料群岛的英国贸易船只。荷兰法学家格劳秀斯提出《海洋自由论》，宣扬海洋是所有国家自由航行的开放领域，荷兰却劫掠亚洲海面的任何船只。
荷兰东印度公司就是虚伪的海盗。”
费兰多面无表情扫视愤怒的众人道；“强者平静如水，弱者才会愤怒抱怨。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朋友们，海洋自由的前提是相互对等的实力。”
徐安生对费兰多道；“荷兰的马车夫先生，你们能够使用大明语言激烈争论，算是纯粹的买卖人。”
费兰多向徐安生微微点头道；“我们跨越万里海洋到达亚洲，当然要尊重伟大的大明帝国，大明是文明之地，学习大明的语言是沟通商贸的必须技能。华夏帝国是古老的帝国，对于商贸自由设置了种种障碍，荷兰东印度公司一直努力与帝国接触，但是效果不好，我们非常迷惑。
帝国为什么不和我们进行贸易呢？”
徐安生笑道；“迷惑的马车夫，你们了解大明帝国吗？你们知道华夏的文明历史吗？文明是什么？”
费兰多道；“我们对华夏帝国了解的不多，大明帝国对于同荷兰的交流限制重重，大明幅员辽阔有西方需要的伟大商品，但是并不重视对外贸易。
荷兰积极沟通帝国朝廷，但是，我们没有渠道联系帝国朝廷，也不知道和哪个部门接洽。荷兰在帝国广东福建联络地方政府，但是没有得到贸易的回复，我们发生了冲突。
非常遗憾，荷兰还在努力沟通帝国，帝国迷障重重，我们不明白帝国的商贸意愿。
文明是什么？是人类历史积累下来的有利于认识和适应客观世界、符合人类精神追求、能被绝大多数人认可和接受的人文精神、发明创造的总和。
文明在西方也是一个充满争议的领域，西方智者试图在精神文明物质文明领域阐述人类认知世界的成果，这非常艰难。
荷兰认为文明是开放性的，荷兰的哲学家尝试阐述海洋的开放性。教廷将世界分给了西班牙葡萄牙，给西方很多国家造成了困惑和拓展海洋贸易的艰难。
欧洲正在精神领域争论信仰的解释权，很多国家拥有自己对信仰的理解，西方对于文明充满争论，欧洲正在进行战争，这场战争还要进行下去，因为大家对于信仰的方式有不同的理解。
荷兰对于信仰持开放务实的态度，我们认为在世俗之中努力工作，实现个人价值非常重要。
荷兰并不认同教廷的僵化制度，教廷对于财富的态度是实现自由贸易的障碍。荷兰同宗教改革者一同争取信仰自由的权利。
战争不可避免影响到亚洲，荷兰打击葡萄牙西班牙是维护贸易自由。至于英国等欧洲国家，你们是一群弱小的对手，你们出现在荷兰控制的亚洲商道，就是对海洋马车夫的藐视。
他们的实力很弱还要争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贸机会，就要面临荷兰的怒火。弱小就是原罪，老老实实做荷兰的分销商不好吗！”
费兰多对徐安生道；“亲爱的女士，华夏对于文明持怎样的态度？帝国对于商贸是怎样认知的？荷兰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获得交易帝国商品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