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今翊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就算要被找到,那也要几天之后的事了。
谁知道啊。
他才刚开始跟沈老太爷准备手谈几句,他的好大哥就已经来了。
还以为大哥要跟他促膝长谈一番,结果呢,多余的话半句没有,把他拎起来就回宫了。
“……”符今翊缩在马车里,小心翼翼打量符今渊的脸色。
“我和你嫂子都不喜欢住在皇宫,我们还要养朝哥儿,要给朝哥儿生多几个弟弟妹妹,你只有一个人,累点无所谓。”
“你在宫里长大的,早就熟悉宫里的生活了。”
“别想偷懒。”
“……”符今翊张了张口。
“哥,我身子不好啊,容易累出病的。”符今翊无奈地说。
符今渊认真打量他的气色,脸蛋红润,双眼有神,声音也气力十足。
只要不作死,他觉得符今翊应该能好好活着。
“周大夫会留在王都城。”符今渊说。
“……”符今翊嘴角抽了抽。
他哥好像不关心他了。
“哥,是什么把你变得如此冷酷无情?”符今翊嗷嗷叫。
符今渊没有丝毫的心软,“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你是我的亲弟弟,聪明仁善,你会做得比先帝更好的。”
“那万一……万一呢?”符今翊小声嘀咕。
万一他还不如先帝,那岂不是很丢脸?
他还瞧不起父皇,结果却做得比他还不好,真的很丢人。
符今渊笑着拍他的肩膀,“不会的,你比他好。”
“哥,那你会一直帮我吗?”符今翊问。
“会的,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符今翊这才终于翘起嘴角。
就这样,太子殿下失踪一个时辰后,被符今渊带了回去。
礼部开始准备登基大典。
符今渊把符今翊送回东宫,这才开口问他,“你怎么想到要去找沈老太爷?”
“在京都城的时候,我在沈家住过几天,老爷子对我赞不绝口,反正没人像他老人家这么慧眼识英才的,我喜欢跟沈老太爷讲话,我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肯定会支持我。”
“那他支持你撂挑子,什么都不管就走了?”符今渊问。
符今翊小声说,“那倒没有。”
“老太爷说皇帝是不容易当,但每个帝王都有不一样的当法,我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我明白帝王的生存之道就行。”
“哦?你的帝王之道是什么?”符今渊问。
“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符今翊说着。
“帝王的天就是百姓。”
符今渊颔首,“嗯。”
这不是挺好的吗?
谁是天生会当皇帝的,不都是一点点慢慢学习吗?
……
“皇后娘娘,王爷把太子殿下带回来了。”青黛走进殿中,低声对阮皇后说。
阮皇后抬起头,将手中的信笺收了起来。
“太子在做什么?”阮皇后问。
青黛:“王爷离开东宫之后,太子殿下就在看书了。”
阮皇后轻笑出声,“他还会主动看书?”
“太子还是很听王爷的,而且王爷还真是了解太子,一下子就知道殿下会去哪里。”青黛说。
“躲哪里去了?”阮皇后问。
青黛:“太子殿下去找沈老太爷了。”
“宸王妃的祖父?”阮皇后微微一怔。
她敛眸沉思了一会儿,“记得祖父曾经提过,沈老太爷是雍朝以前的首辅。”
“若是他可以成为太子的太傅也不错。”
这是关于朝堂的事,不适合青黛再开口评价,她默默地为阮皇后添了热茶。
阮皇后似乎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从礼部开始准备登基大典的时候,有不知情的大臣议论关于符禹铉的去处。
封王?
还是圈禁?
总该有个定论啊。
只是,不管大臣如何议论,内阁大臣没有一个应和的。
作为内阁大臣,即使太后刻意隐瞒,但皇上驾崩的那天晚上,他们也被宣召进宫。
从太后和皇后的反应,他们都猜到原因。
现在不管对符禹铉议论任何去处,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
被禁足的柳贵妃几乎要疯魔了。
她每天都做噩梦,梦见自己死于非命,梦见儿子在她面前被五马分尸。
“放我出去,我是太后,皇上已经把皇位传给禹儿了,我才是太后……”柳贵妃靠着门边,嘴里念叨着。
“别做梦了吧,贵妃娘娘,新皇的登基大典都在筹备了,等过两天,这个宫里就完全不一样了。”
柳贵妃嚎啕大哭。
她后悔了。
要是没有去偷玉玺,她和禹儿还能苟且,如今连苟且的机会都没有了。
“贵妃娘娘,您还不知道吧,二皇子听说皇上驾崩,他急着要来见皇上,在途中摔了一跤,又把腿给摔断了。”
“听御医说,如果不截掉双腿,人可能就要死了。”
柳贵妃听到外面的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迟钝了一会儿,她终于听清楚对方话里的意思。
她尖叫出声,“放我出去,禹儿,我要去见禹儿……”
只是,无人理会她。
又过了一天,柳贵妃已经叫得声音嘶哑。
突然来了两个陌生的婆子,将她给带去了慈宁宫。
“太后娘娘,求您,救救禹儿……”柳贵妃冲着穆太后用力地磕头。
穆太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像看一个死人。
“你那日说的话,哀家都听到了,关于你的身世,哀家也查清楚了。”穆太后淡淡地说。
“要不是顾及皇上的声誉,哀家早就下令把你和你儿子处死丢在乱葬岗。”
穆太后压下心口怒火,终于想起皇上卒中时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不是要她照顾好柳贵妃和二皇子,而是要她处死这对母子。
“太后娘娘,禹儿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他……他才应该是储君啊。”柳贵妃叫道。
穆太后发现跟这个蠢女人说话实在没必要。
“把人带上来。”穆太后命令。
接着,一个和柳贵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被带上来,她身上还穿着与柳贵妃相同的衣裳。
两人站在一起,很难分辨出来真假。
“柳妙心,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不去死。”看到自己的姐姐,柳贵妃彻底崩溃。
“既然你这么喜欢当替身,那就一辈子当替身吧。”穆太后说。
“新皇登基之后,柳贵妃会带着双腿残废的二皇子离开王都城到封地,一辈子好好地活着。”
“柳贵妃,你过来。”穆太后招了招手。
柳贵妃脸上一喜,她尚未起身,就见柳妙心走了过去,“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很好。”穆太后淡淡地颔首。
“宸王妃已经把你的儿子送回王都城,以后他就是二皇子,你与他在封地,一辈子都别回王都城了。”穆太后说。
为了皇上的声誉,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贺景尧才是皇室血脉,但贺景尧可以替代符禹铉的身份,这辈子都当个闲散王爷,享受荣华富贵。
至于这对假冒的母子。
就悄然无声殉葬去吧。
柳贵妃张了张口,半天没回过神。
什么意思?
太后想要让柳妙心顶替她的身份?
她说柳妙心的儿子是谁?
难道是说贺景尧?
“太后,您不能这样对待禹儿……不能……”
穆太后面无表情,垂眸看着柳贵妃,“赐死吧。”
……
金乌初升。
王都城沐浴在熹微晨光中。
太和殿前,早已经是一片庄严肃穆。
宽阔的御道上,黄锻铺地,两侧旗幡招展,龙纹在风中猎猎作响。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阶依次排列。
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五爪锦袍的符今渊。
随着浑厚的钟声在宫中回荡,登基大典正式开始。
“吉时已到。”
礼官高唱,声音悠长。
符今翊身着明黄色长袍,头戴冕旒,步伐沉稳地从太和殿内缓缓走出。
龙袍上的金龙刺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曾经纯稚天真的少年,如今看着也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度。
赞礼官高声宣读诏书,向天下昭告新皇登基,言辞激昂。
字字句句,都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符今渊目光浅浅带笑,他屈膝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符今翊看着向他下跪的大哥,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群臣已经跟着纷纷下跪,声音响彻整个皇宫。
符今渊朝着符今翊轻轻点了点头。
终于,符今翊从礼部官员手中接过象征皇权的玉玺。
如果柳贵妃还活着站在这里,定能发现此时符今翊手中的玉玺,跟她那天在符帝枕头底下找到的根本不一样。
大典结束之后,新皇颁布了第一道圣旨,册封宸王符今渊为摄政王,特赦摄政王以后见到他不必行跪礼。
这个旨意在朝中引起一大片的哗然,但这是新皇第一个圣旨,连内阁大臣都劝说无果。
第二道就是给符禹铉封王,即日带着柳太妃前往封地。
封地在东宁,封号是逍遥。
“东宁就在肃州隔壁,不过跟肃州完全不能比,周围全是荒地,而且还要靠着肃州才能生存。”青素指着舆图上的位置解释着。
沈岁安挑了挑眉,还真是给挑了个好地方。
柳贵妃和符禹铉已经死了,如今前往东宁的,是柳妙心和贺景尧。
她不担心柳妙心会中途变卦,就是这个贺景尧……
虽然是废人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他。
“行了,明日还要进宫朝贺。”符今翊终于成为新皇,南朝也该迎来新的征程。
就不知道符今渊决定何时去肃州。
沈岁安把半见叫了进来,“你这几天清点一下库房。”
半见一愣,“王妃,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胡思乱想,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沈岁安笑着说,“来了王都城,王爷和我多了不少赏赐,我就怕有遗漏没登记在册的。”
半见笑着点头,“是,奴婢一定好好清点。”
入夜,符今渊终于回来了。
自从新皇登基,他也忙得见不到人,不是在宫里的官衙,就是在镇抚司。
“太子……不,皇上登基的事,不是有礼部,你怎么忙得都瘦了。”沈岁安有些心疼,她摸了摸他的下颚,胡茬都冒出来了。
符今渊将她搂进怀里,“河西的雨还没停,朝廷在筹备粮食送过去,已经有流民往王都城来了。”
沈岁安怔了怔,“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停雨?”
“嗯。”符今渊叹息一声。
“新皇刚登基,若是河西那边发生大灾难,只怕对新皇有影响。”沈岁安低声说。
符今渊自然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早在之前他就一直在筹备这件事。
“我可能得亲自去河西一趟。”符今渊说。
沈岁安咬了咬唇,“我明日想办法多筹备药材,灾区除了粮食,药材也很重要。”
“嗯。”符今渊揉了揉她的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沈岁安跟符今渊说起了陈琼儿的事。
“本来前几天就要告诉你,但你忙着先帝得丧仪。”
符今渊眸色冷凝,“你把她关到白氏那儿去了?”
“到底是你的侧妃,要是这风口浪尖把她处死,肯定又有人要背后指摘你。”沈岁安说。
“不值一提的人,我去更衣,朝哥儿睡了吗?”符今渊问。
他几天没见儿子了,心里自然也是想念的。
沈岁安笑道,“刚醒呢,我去让乳娘抱过来。”
“今天他都会翻身了。”沈岁安笑眯眯地说。
符今渊洗漱过后,一身清爽出来,看到在床榻上逗着儿子的沈岁安,微黄暖和的灯光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更加温柔。
他的心情在看到他们母子的瞬间,也沉静平和了许多。
“夫君,你快看。”沈岁安开心地招手。
朝哥儿趴在软被伤,抬着头对她笑着。
笑容可爱纯粹,像初升的太阳,温暖又明亮。
符今渊低头在儿子光溜溜的脑袋亲了一下。
“他这么没有头发?”符今渊问。
“……”沈岁安嗔他一眼,“哪里没有头发!这就是头发,周大夫说了,现在头发少的,以后会更浓密!我小时候就这样。”
沈岁安有一头乌黑柔顺且浓密的头发。
符今渊垂眸看着儿子,“嗯,我俩不可能生出一个光头。”
他的头发是非常浓密粗、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