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整个世界都将李晓阳遗忘了。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天,然而无论是村委干部,还是那两位组员,都再也没有现身。在这期间,李晓阳整日无所事事,除了吃喝睡觉,便是锻炼身体。实在感到无聊时,他便将工作队历年的文件总结翻找出来一一查看。他发现,这些文件中的内容颇为相似,且十分详实,针对贫困户的帮扶措施也很到位,由此可见,冯建秋主任确实做了不少工作呢。
又过了两天,李晓阳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打算前往县里询问情况,可无奈自己没有交通工具。他本想找村干部布置下一步的任务,却不知他们家在何处,也没有任何联系方式,这让他感到无比郁闷。
在这一天,李晓阳从村委会办公室一角的资料堆中翻出了一份关于贫困建档立卡贫困户入户排查文件。他查看了一下文件的日期,发现这份文件已经发出一个多月了。再仔细审视文件内容,他发现完成时限马上就要到了,可在档案中,他并没有找到全村所有人的调查表,显然,这项工作还尚未开始进行。
李晓阳此时再也坐不住了,既然没有队员一起,也没有村干部带路,那他就自己行动,一家一户地去询问。活儿必须得干起来了,千万不能让组织部和纪委来追责问责,不然饭碗都保不住了,那还怎么可能去调查出自己被玩弄顶替的真相呢。
回想起上次见面会的时候,村支书韩双成曾提及村里大概有 350 人,李晓阳估摸可能有 100 多户。于是,他将文件附件中的建档立卡贫困户调查表复印了 100 多份,整齐地装进了随身的背包里。随后,他走出巨石村小学,正式开启了自己的排查工作。
首先,李晓阳来到了离小学最近的那一家。
在距离小学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由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子,它默然伫立在那里,尽显时光的印痕与岁月的沧桑。如今,它已显得颇为破败,石墙斑驳陆离,仿佛在轻声诉说着曾经的过往故事。在那并不算大的院子里,挺立着两棵秋白梨树。它们郁郁葱葱,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那茂密的枝叶间,挂满了一颗颗沉甸甸的秋白梨果实,好似一盏盏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小灯笼,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这些果实圆润而饱满,表皮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被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仿佛在向每一位目睹它们的人展示着丰收的欢欣,传递着大自然的慷慨赐予。 在秋白梨树之下,堆积着刚刚收获的带着藤蔓的花生,散发着泥土的气息。那绿叶与白花花的花生果相互交织,与那破败的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这略显荒凉的场景增添了一丝蓬勃的生机与希望的曙光。
“有人在家吗?李晓阳朝院子里喊道。
“谁呀?”
“我是驻村工作队的。”
随着说话的响动,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年妇女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面色略微发黑,身材中等且稍瘦,她的双手上有着因长年从事农作而磨损出来的厚厚的老茧,清晰可辨。她的头上还残留着一些在收花生时沾上的黄土,略显杂乱无章。而她的手里则捧着一个大大的海碗,看样子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疙瘩汤,诱人的香气四溢开来。
“你有啥事呀?”
“我来了解一下你家的基本情况,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行,你问吧”老妇女,一边看着李晓阳一边喝着碗中的疙瘩汤,含糊不清的说道。
经过一番了解,这位老妇女叫何翠花,今年58岁,寡居,育有一子成家另过了,一女远嫁外地了。了解完她的家庭情况后,李晓阳又问了土地山林资源情况。何翠花家里有一分地的菜园,半亩的春地, 另外还有一小片山坡,坡上也没有啥优质资源,就是荆棘丛生的荒坡,在他稍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坡上嫁接过有十来棵枣树,另外还有两棵自然生长的黑枣树。何翠花看起来身体不太好啊,在院子里立了一会儿就用手扶住了腰揉起来,他对李晓阳说自己有腰椎病,腰椎间盘突出已经好几年了,但凡是出点力气的活都不能干。
何翠花的丈夫老韩头两年前得病死了,让她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李晓阳小心的问他得的是什么病?“唉!脑血栓!然后破了,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命也没保住,到现在我还欠着村支书家五千块钱呢,你说我这命多苦啊,我的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说着何翠花就哭了起来。
李晓阳手足无措的安慰着何翠花说:“啊,你别担心,别担心!咱们国家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的,你看我这不就是过来了解你家的情况嘛,咱们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措施,我现在就是想详细的了解一下你家的情况,你这三间石房是啥时候盖的?”
“我这房子早了,这是我们结婚后盖的,那是85年的事儿了。我们结婚的时候啥都没有,他家人一共就给我们留了三十块钱,还有半口袋的玉米。那时候我家老韩天天四处找地方打工,可是也不好找,那个年代没有太多打工的地方,后来就在乡里边的乡办企业干了几天活,家里所有的农活、家里家外就全靠我自己。我家老韩也不容易,白天在企业里边上班,下班以后还得自己到山上去启(采)石头。你看我们家这这房子石头啊,都是我家老韩一钎一钎凿出来的,光这些石料我家就准备了五年!后来又把他上班挣的工资全部花了,这才起了当时这处房子。”何翠花唠唠叨叨的说。
李晓阳好奇的问:“那你这房子盖好之前,你们在哪住呢?”“结婚以后我们是没地方住的,只能跟着老人在一块住,那也是五间土坯房,给我们留了一间。”“现在那老宅还有吗?”“没了,老人去世以后时间不长,那房子在一次暴雨中塌了,现在那片啥都没有就是一块废墟了。地方也不大,也就一分多还不到两分地。那个年代房子都小,大家都讲究什么小家养人。现在你看看我想重新盖一处也盖不起来,再说我这也没钱,我这也都快入土的人了,身体也不好,还不知道活几年呢!”何翠花说着又开始抹眼泪伤心起来。
一见何翠花又哭了,李晓阳觉得头皮发炸,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这一年都有哪些收入啊?”
“收入?什么收入啊?我家没收入。”
“怎么会呢?没有收入,你怎么可能生活呢?你看你现在院子里,这花生不就算收入吗?”
“这就算收入啊!如果说这也算收入的话,我家也没多少,我现在只有半亩春地种点花生,你看都在院儿里了,也就这么多。这半亩花生,我到时候要留上一部分种子,剩余的到镇上榨成油也不过刚够一年用。”
“还有吗?养着鸡或牲口吗?”
“养了五只母鸡,我也没有粮食喂它们,都是自己出去找食儿。有时候我就是从山上割点儿猪草之类的喂一下,或剩饭之类的喂一下,下蛋也不太多。夏天的时候可能每天能拣两枚鸡蛋,到冬天就没有。”
“还有其它的吗?”
“我有一个小菜园,有一分来地。我平时也就是种点这个豆角、南瓜、瓠子、君达,秋天就是种了大白菜。我一个人吃的倒也不多,这菜园虽然是不大,但也足够用了,吃不完的就腌起来到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当老咸菜吃。”
“有什么果树吗?”
“我在山上有十棵枣树,这枣树也有十来年了,每年能收千数来斤青枣,卖钱儿的话倒是卖不了多少。现在行情不好,以前都一块多一斤两块一斤了,现在就四五毛钱一斤,以前一年能收一两千块钱,现在嘛也就三四百块钱,另外还有两颗老黑枣树,这个就更不行了,每年立冬以后从树下拾黑枣,这个这个也不好卖,卖个三头五拾块的吧。平时买个酱油、醋、盐啊之类的就花光了”
“我看到你没有种小麦、玉米啊这种粮食,也就是种了花生,那么你平时吃饭这些米面从哪来呢?”
“从哪儿来?我能从哪儿来?买呗!没办法!我这地不行,这是春地!它没办法种那麦子玉茭,没法浇。年景不好时种下去甭说收粮食了,种偿都亏!我这一年买面买米,再来个风发感冒什么的,我这个腰啊也不好,连药都不敢齐年吃,一年到头一点钱也剩不下。你说我欠老支书的钱啥时候才能还上啊?”说着何翠花又要哭。
“那你有孩子吗?你孩子不每年给你孝敬点东西?”
“有一个小子一个闺女,都已经成家了。闺女嫁到外地去了也不管我,小子的倒是在本村。他家务也大,他们也有孩子,每天也是忙的没法干,也就是逢年过节的看看我,这都不顶事儿”。
“婶儿啊,你的菜园里都种的啥菜呀?你看我在驻村工作组住,有时候也没有菜。我反正也得去买,去镇上也挺远,你要是有吃不完的菜可以卖给我点儿”。李晓阳看她实在可怜,就想帮一把。
“你看你这话说的,吃个菜还掏什么钱呀?来来来,我给你拿点。刚好现在就有我这个刚刚摘的南瓜和瓠子”。
“那怎么能免费呢,我们是来帮扶你的,哪能拿你的东西?说着李晓阳掏出一张十元的,放在花生垛上。老太太又让,吓得他落荒而逃了。
到了学校宿舍,一边整理何翠花家的档案 ,一边喜滋滋的想,这工作也没那么难嘛。岂不知真正的困难还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