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铁锅底部,仿佛要将其整个吞噬。那跳跃的火焰在清冷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而从锅中升腾而起的青烟,则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夜空中扭曲成一条细长的线,缓缓飘散。
戚福坐在一旁,他那粗糙的指节轻轻地叩击在豁口陶碗的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碗中的粟米粥已经半凝固,倒映出他那紧蹙的眉峰,就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着无尽的忧虑和不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伯言突然伸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刀。随着他的动作,短刀与刀鞘之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细微的响动却如同惊雷一般,瞬间惊飞了藏身于草窠里的促织。它们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越来越清晰。那马蹄踏碎枯枝的声音,仿佛是死亡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逼近众人。伴随着这阵马蹄声,还有火堆爆开所溅起的火星,纷纷扬扬地落在了福卫军士兵们的棉衣之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斑点。
刹那间,三十七柄锋利的钢刀同时出鞘,那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宁静的夜风,犹如一曲惊心动魄的乐章。新兵们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木刀,由于过度用力,他们的手指关节都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而在人群之中,一名妇人则迅速地将身旁孩童的头按进自己那粗麻制成的衣襟里,试图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保护孩子免受未知危险的侵袭。
\"八骑!\" 伯言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逐渐靠近的黑影,从牙缝间冷冷地迸出这个判断。与此同时,他手中的腰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已然被他牢牢地握在手中,随时准备迎接一场生死之战。
而另一边,戚福也毫不犹豫地掀开了身上皮甲的暗袋,一把短刀顺势滑落至他的掌心。只见他手腕轻轻一回握,便以一个极其熟练的姿势握住了短刀,严阵以待。
对方马队轮廓在薄雾中骤然凝固,领头者勒缰的力道让战马前蹄腾空。火星噼啪炸响的间隙,能听见钢刀缓缓滑出鞘口的金属震颤。伯言靴跟碾碎半截松枝,福卫军悄无声息地拔出刀藏于身后。
“借个火。”一道沙哑的嗓音仿佛裹挟着北地那凛冽寒风般的腔调,骤然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气氛。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壮汉子,随手一甩,将手中的酒囊抛了出来。那酒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立刻就被前方靠得较近的几个人紧紧锁定住。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酒囊重重地砸在了篝火旁边,顿时溅起一片浓郁的酒香。
戚福敏锐地嗅到了这股熟悉的酒味,他下意识地伸出拇指,轻轻在腰间所佩短刀的刀身上摩挲起来,那种冰凉而坚硬的触感让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确信。
就在这时,对面那个脸上有着狰狞刀疤的副将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哟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福寨的兄弟们啊!你们去剿灭山贼,居然还有命活着回来?”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原本整齐列阵的福卫军如同黑色潮水一般微微收拢了半寸距离。与此同时,在那群才编入的新守卫队伍当中,竟隐隐传出了几声幼童极力压抑着的低低抽噎声。
然而,就在这紧张到极点的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伯言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迅捷如风,起身的同时顺势撞响了手中刀柄。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同一瞬间,对方那位副将手中的马鞭已经犹如闪电般直直地指向了东南方向,并高声喊道:“寅时三刻便会有雨降下,但眼下暂时应该还不会有事吧?”
话音未落,阵阵夜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草叶纷纷扬扬地掠过那对峙双方明晃晃的刀锋。戚福微微垂下眼眸,目光恰好落在那片被酒液浸湿的泥地上。只见那酒液正缓缓流淌开来,在泥土之上蜿蜒曲折,勾勒出一幅神秘而又诡异的暗色图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愈发凝重。终于,当天空中的第一滴雨水宛如晶莹的泪珠一般狠狠砸落下来、熄灭了最后一丝微弱的余烬之时,那三十七柄长刀却依旧稳稳地保持着随时可以劈斩而出的最佳弧度,仿佛凝固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雕塑。
寂静的山道上,原本此起彼伏的虫鸣声突然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扼住了咽喉一般。粮车上那粗壮的麻绳正遭受着熊熊烈火的炙烤,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松脂味道,弥漫在空气之中。
就在距离此处大约十步远的地方,施麻奇歪斜地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只见这匹马儿的鬃毛凌乱不堪,上面还沾染着不少草屑。而在施麻奇身后,则紧跟着三十余骑剽悍之士。他们胯下战马的蹄铁无情地在土路上碾过,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交错纵横的凹痕。
此时,戚福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上次在苟大人那里尚未有机会向这位兄弟讨教……”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一阵突如其来的马蹄声响彻云霄,犹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瞬间将其话语打断。
施麻奇一马当先,率领着一群个个光着膀子的彪形大汉疾驰而来。这些人个个面目狰狞,左耳都残缺不全,少了半块耳朵。每个人的腰间都用一根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绑着三把寒光闪闪的弯刀,让人望而生畏。
随着这群人的逼近,那些不安分的马儿开始躁动起来,不断拉扯着粮车的木轮,使得车轮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吱呀轻响。与此同时,戚福不经意间用余光瞥到粮袋的最上层,由于受到热浪的熏蒸,竟然已经凝结出了一颗颗细密的小水珠。
面对此情此景,戚福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豆大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他高耸的眉骨不停地滑落,径直钻进了他的眼窝里。施麻奇手中的马鞭轻轻一挥,看似随意地点在了粮车之上,那根由皮革制成的鞭梢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油光。
只听他缓缓说道:“这车辙印深得实在有些蹊跷啊!”说罢,他便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马鞭,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掌心,那清脆的响声竟与从林间缝隙中漏下来的微风拂过地面所产生的沙沙声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二十名福卫军动作整齐划一,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同时从地上站起身来。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但棉衣之下,却是一块块肌肉虬结、充满力量的身躯。
戚福站在队伍前方,耳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而又刺耳的铁器刮擦声响。他眉头微皱,迅速抬起右手,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只见他摊开的掌心中,几道清晰可见的纹路里,竟还沾着一些新鲜麦粒的碎屑。
就在这时,施麻奇毫无征兆地策马向前移动了半步。他所骑乘的那匹枣红色骏马,口中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这股热气与周围空气中弥漫的青草腥膻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味。而戚福身旁的黑色骏马似乎受到了惊吓,不安地用前蹄刨动着地面,扬起一片片热腾腾的尘土,纷纷扬扬地扑落在两人靴子面上覆盖的一层薄薄风尘之上。
“怎么样,要不要让兄弟们都开开眼界啊?”施麻奇一边说着,一边探出身子,伸手去掀盖在车上的那块油布。在他的小指不经意间划过捆扎油布的粗麻绳时,戚福原本松松垮垮搭在腰间刀柄上的左手瞬间握紧,与此同时,他的右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压向施麻奇的腕骨处。刹那间,戚福手腕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蚯蚓般在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下面暴起。
此时,远方的山坳之中,一只鹧鸪发出清脆悦耳的啼叫声。当它叫到第三声的时候,施麻奇原本施加在腕间的力道突然间全部撤回。说时迟那时快,戚福手中的长刀仅仅出鞘三寸有余,一道寒光闪过,精准无误地将一根正缓缓飘落的马鬃削成两段。
此刻,围坐在不远处火堆旁的青石板依然散发着炽热的余温,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熊熊烈火的灼烧。戚福微微转动着手腕,使得锋利无比的刀刃反射出一抹耀眼的金红色光芒。
这道光芒恰到好处地掠过施麻奇眉间那道狭长而醒目的伤疤,仿佛在提醒着众人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铁器相交时发出的嗡嗡鸣声骤然响起,犹如一道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惊得枝头上原本昏昏欲睡的乌鸦纷纷振翅高飞。只见二十多把锋利无比的大刀同时横立在身前,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而施麻奇那双特制的麻质靴子后跟无情地碾碎了一串熟透的紫浆果,紫红色的汁液四溅开来,仿佛一朵朵盛开在黑夜中的诡异花朵。
\"阿福寨主果真年轻有为啊!\" 施麻奇的喉咙里滚动出一阵沙哑难听的笑声,就像是被风沙磨砺多年的破铜锣一般刺耳。他伸出右手,用粗壮的指节紧紧按压在腰间长刀的吞口处,由于过度用力,指关节都开始微微泛白。
在他身后,舂寨的众人骑在高大威猛的战马上,马鞍上悬挂的各种铁器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宛如一群躁动不安、随时准备蜇人的毒蜂。这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山谷间回荡不休,给紧张的气氛更增添了几分压抑和凶险。
伯言紧紧握着自己腰间的长刀,掌心因为太过紧张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少爷,发现少爷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正在轻轻敲击着刀柄,节奏分明——三长两短。看到这个暗号,隐藏在黑暗中的众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此时,一阵猛烈的山风吹来,带着浓郁的松脂味道席卷而过。这股山风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拨弄着对峙双方人员的衣衫和头发。施麻奇所骑乘的那匹枣红色骏马突然仰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仿佛对这紧张的氛围感到不满。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那蛮子头领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阴鸷狠辣的光芒,但他脚下的动作却是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随着马蹄扬起,沾染着紫浆果汁液的碎石子如雨点般四处飞溅,其中几颗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戚福身上那件洁白的棉袍衣角上,留下一块块暗红色的斑痕,显得格外醒目刺眼。
就在福卫军迅速收拢队伍,彼此之间兵器相撞发出清脆铿锵之声的时候,舂寨的人马已经如旋风一般卷过道路转角,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然而,他们临走前抛下的半句话却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一般,深深刺痛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今日暂且放过你们……\"
“少爷,依我看呐,就应该好好地给他们一些教训才行……”伯言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只见戚福猛地一抬手,硬生生地截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戚福微微俯下身去,动作轻柔而又谨慎地捡起一片沾染了鲜血的绒羽。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望向远方,此时,一缕缕淡淡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仿佛是要努力地攀爬上那高悬于天际的新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