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9月,大都都处在一种忽晴忽阴、时喜时忧的诡秘氛围中。
先是征东大捷,幕府军主力被歼,上下一片欢腾之声,许多朝臣完全不理会伯颜奏报中所陈述的种种困难,一味要求大帝下令,让伯颜赶紧进军关东,似乎征服日倭只在眼前。
但接着陕西大旱、江浙大涝,朝廷本来对此有所准备,但是因为脱不花的征南需要,许多原本在仓中储备准备用作赈灾的粮草,又被挪作了他用。
接着800里急报,征南大捷,脱不花大军趁安南不备,三路进兵,安南北部山岭防线被全部摧毁,安南北部边军首尾不能相顾,已被分割包围。
但接着,重头戏来了,先是8月就有西北探报,说海都在征发13岁以上少年从军,大肆招兵买马,但这几年都有相同的探报,大帝也知道海都不死心,但苦于自己也陷于内外征战中,无力远征西域,所以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和谈使者倒是派出了几波。
因此,这探报送抵大都时,大帝并未太过在意,但进入九月,出伯又发来奏报,海都正在集结兵马,而且岭北物资转运频繁,海都甚至下令,挤奶的小女孩都要参与到大军的转运中去,种种迹象表明,海都已经恢复了元气,进攻西北各要地只在数月之间。
大帝对这份奏报倒是比较上心,但眼下拿什么支援出伯呢,征东战事处在微妙之间,若无支援,伯颜别说打到什么关东了,守住现有地盘都很难,幕府也许会完蛋,但是天皇还在,日本的水师还在,还有好几十个藩也在,伯颜该怎么办呢。
征南目前看是很顺利,但是陈氏一族和其掌握的禁军都不见了踪影,安南的气候,能成功吗,大帝想起9年前的惨败,那时据说也曾打到升龙城下,但结果呢,没有后援,可以肯定,9年前的故事只会重演。
国家现在这个样子,还到哪去征兵征粮呢,赈灾都没着落,还要再去征收,其结果,大帝想想都有点后怕,唉,大帝长长的叹了口气。
“陛下何事如此忧心”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大帝正在园廊中散步,他已经73岁高龄了,体重还在增加,尽管2个宫奴和2个婢女搀扶着,他还是走的气喘吁吁。
听到女人的声音,大帝一抬头,原来是南必皇后,大帝已经有半个月没见过皇后了,倒不是又有什么新欢,而是最近大帝的睡眠不好,事情又多又烦,加上每天还要抽时间按腿吃药,他又保持着散步的习惯;
所以也没时间去看望皇后,皇后似乎也知道他的疾痛与烦恼,虽然每天都有皇后宫中的宫奴过来,带给大帝药物和补品,但是,皇后却没有过来。
“是皇后,你来了就好了”大帝见到这个帝王家的‘贤内助’,顿时兴奋起来,他知道,皇后一定有办法,解决他最近的烦恼和病痛。
果然,皇后见到已经快跟2头猪一般体重,脚还一走一瘸的大帝,眼眶已经红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作了个揖道“陛下有些日子没来延春阁了,臣妾想陛下定是有烦恼之事,且病痛难已,故而今日前来探望,是臣妾疏忽来晚了,陛下恕罪”。
大帝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皇后何罪之有,前此俗务繁忙,你来了朕也抽不开身,今日总算得些余暇,皇后你来的正好”。
南必微微一笑道“是今日暂时没有急奏和塘报过来吧”,大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皇后也不多问,只是跟4个宫奴和婢女说道“你们搀扶陛下到隆福宫来”,说罢也上前一起搀扶大帝。
隆福宫,原为太子居所,后改为皇后行宫,离皇帝居住和办公的大明殿最近,这也是南必要求的,真金只好搬出,不过南必倒也不常住这里,她的行宫是延春阁。
隆福宫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张巨大的胡床,十几个男女宫奴正等在旁边,一桶泡脚的药草沸水正冒着蒸汽,显然皇后早有安排。
大帝也不多问,只是在十几个宫奴的伺候下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胡床上,随后便有宫奴上前跪下替大帝解下鞋袜,当温烫的药水泡到脚上时,大帝舒服的哼了一声,这才笑着问南必“皇后是早有准备吧”。
南必微微一笑,回道“陛下,臣妾也听闻一些军国大事,想来陛下必是日理万机不停,所以臣妾不敢前来打扰陛下,但陛下的身体,臣妾是忧心如焚啊,那些个宫奴,哪里知道陛下的病痛”说罢眼圈也红了。
“唉,到底是患难夫妻,还是皇后了解朕”大帝叹了口气道“皇后曾听闻哪些军国大事”,南必摇了摇头道“只是一些听闻,臣妾并未看到奏章和塘报,陛下,身体要紧,臣妾还是先跟陛下谈谈养生之事吧”。
大帝点了点头,问道“皇后是看出什么了吗”,南必把白发拢了拢,看看大帝肿起的腿,问道“陛下,这不是以前的顽疾吧”;
大帝想了想,回道“正是,这些日子朕常感觉口渴,但喝水却解不了渴,而且,并未走多少路,腿却越来越肿,起初朕以为是顽疾作祟,但适才皇后一问,朕才觉得,此疾有些蹊跷”。
“陛下近日是否常感觉腹中饥饿,但不管吃多少,还是不感觉饱呢”南必又问道,大帝惊讶的点点头,问道“皇后如何知晓”,南必叹了口气道“臣妾明白了,2个月前有汉人太医替陛下诊脉,陛下可有映象”;
大帝点了点头,皇后道“那太医当时不敢说,后来我问他,他才告诉我”,“是不是说朕来日无多了”大帝笑了笑道“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朕从未惧怕,多年前朕就将生死看淡了”。
南必摇摇头“陛下,生死乃长生天所定,我们确实也没什么可惧,但是,太医并没这么说啊”,“哦,他说什么”大帝问道,“他说陛下乃是得了一种名为‘消渴症’的怪病,无药可医,只能延缓”。
“延缓,也好,多活几天,但是若是痛苦不堪,苟延残喘,朕还不如不延缓,来个痛快的”大帝笑道,“陛下何必如此”南必笑了笑道“多活几日,大元便能多兴盛几时,这病虽不能根治,到底还是有些法子,起码能减少病痛”。
“哦,皇后,只管明言”大帝道,“陛下今后暂停食用米面”南必道,“那,朕吃什么呢”大帝奇怪道,“只以豆类、燕麦充饥,以黄瓜、芹菜为佐食,不要再饮酒了”,大帝点了点头道“这个不难,不过完全无肉,朕是要出家吗”。
南必笑了笑道“那倒不必,陛下可适当食用鱼类,亦可少量进食鸡鸭鹅,平常可以此方熬药,便可大大减缓病痛,亦不影响陛下起居行动”说罢拿出一张纸来。
大帝看了一下,笑了笑道“难得皇后如此有心,就依皇后”,说罢将纸递给了不远处守候的一个近侍。
大帝随即收敛笑容,问道“旬月以来,各地奏报如火,皇后可有耳闻”,南必点点头道“臣妾有所听闻,主要应该就是征东、征南、西北海都和赈灾之事吧”。
大帝点了点头,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征东、征南虽然都是大捷,但是如今国库如洗,民间亦是竭泽而渔了,征东、征南虽是大捷,但都并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若无后援,恐怕难以为继,前期收获,亦可能转瞬即逝,可如今,又到哪里去给后援呢,唉”大帝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
“赈灾粮草也还没下落吧”皇后问道,“倒是又催征了一些粮草,尤其是湖广和江西行省,仅海南海北宣慰司琼州一路,就加征了5万石,如按此数,两行省加征百万石也不多,至少80万石没有问题;
不过朕跟学士们商讨过,这点粮食如全部拿来赈灾,也只是勉强够用,如还要援助征南征东战事,则完全不敷所需”大帝回道。
“是这样”南必低头想了一下道“难道征南没有弄到粮草吗”,“粮草,呵呵”大帝苦笑道“据都元帅府御史所报,镇南王的前锋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激起安南军民不满,且后军又不能及时跟上,致使溃兵乱民肆虐后方;
刚收获的粮食,几乎全被毁于一旦了,现在征南大军自给尚且不足,哪里还有粮草上缴朝廷”。
“这就是脱不花他们的不是了,安南乃域外之地,怎能随意杀伐抢掠,仁义不施、军令不严,加之用兵前后脱节,故至如此”南必生气道。
大帝点点头道“皇后所言极是,本来征南就是为粮食而去,现在反倒还要支援,真是可恶,我已严加苛责,想来还是脱不花年幼,用兵不够老道,治政也无经验啊”大帝摇了摇头道。
南必知道大帝很欣赏这个孙儿,也不再添油加醋,而是说道“安南盛产粮食,一时焚毁应该也不多,后军既已占领各地,就应细加探查,尽量收集余粮;
另外,臣妾听闻,安南所种植占城稻,原可1年3熟,只是当季产量不高,可晓谕各军,抓紧再种1季,不管收获多少,起码可以缓解军需;
明年一定要上缴朝廷足够的粮食,否则,如此大规模用兵且可能还不得不长期驻防大兵,耗费国力无算,不能完全无所得啊,陛下”
大帝点点头道“皇后所言极是,朕数次用兵安南,正是为此,不明之人还以为朕是学汉武,穷兵黩武呢”,转而又问道“皇后看伯颜征东如何”。
“征东,具体情况臣妾不太了解,陛下可否告知一二”南必道。
大帝于是将伯颜在小关东大败幕府军,张宏范在北九州挡住南九州和四国各藩联军的事,详细跟皇后讲了下,南必听完点了点头道“征东将士,都是忠勇可嘉,且多谋善断,倭奴闻风丧胆,臣妾为陛下贺”。
大帝点点头道“伯颜、张宏范、洪茶丘等,的确不负朕所托,此次大捷,布大元国威于海外,朕心甚慰,只是,伯颜来报,说倭国短时间很难一鼓而定,若要进击关东,还需大量支援,怎生回复”。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之言,想来那倭国山川纵横,铁骑难以一鼓荡平,且诸侯林立,又无法传檄而定,是否”南必问道。
大帝点点头,回道“至少从伯颜、洪茶丘等的奏报中,确是如此,山川纵横不下岭南,诸侯林立又不能像岭南般传檄而定,且倭人凶蛮无礼,并不认可‘良禽择木而栖’之道,只知死战,故难以短期荡平”。
“臣妾听闻伯颜奏报中说那日皇尚在,是否”南必又问道,大帝点点头道“这日皇原是被幕府架空了的,但是如今幕府败亡在即,很可能出来重新执掌大权”。
“我们征东不光是要布国威于海外,还是要有所得吧”南必道,“皇后的意思是...”大帝似乎听出了什么,毫不理会皇后言语中的冒犯,赶忙问道。
“我们如今粮饷两缺,但征南正是为了粮,若有银子,饷也不难解决”南必道,大帝眼睛一亮“你是说,石见银矿”。
南必点点头道“1年多来,臣妾屡屡听闻银矿之事,想来那石见地方,应有大量银子产出,只是目前开挖不够,臣妾觉得,应先与日皇和议,只要保住石见之地和北九州,他日国家元气恢复,再一举荡平倭国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