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玺一路披星戴月的加紧往任上赶路。
可就在即将抵达前夕，前方车队传来雪崩将路堵死的消息。
顾星灿立刻翻身下车，裹着大氅哈着气面无表情的走向前方。
他担心的并不是路，而是已经奄奄一息的绿姝，恐怕如今这副模样她撑不了太久。
伸手推开盖子，一股浓烈的恶臭直把他熏的掉眼泪。
他僵住了。
顿时，他感到一阵刺骨的恶寒爬上了他的脊背。
是谁？
是谁转瞬之间就能悄无声息的站在他的背后？
“顾星灿，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顾星灿忽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回头，眼前少女正垂眸冷静的盯着箱子里。
“青儿！”
他伸手紧紧扯住我的衣袖，炙热的目光暗含警示：“别看。”
可是为时已晚，浑浊发灰的水中沉浮着半张熟悉的脸，只是那半张脸已经爬满了黏腻的鳞。
我缓慢的推开顾星灿，双腿一软，径直跪倒在箱子边。
绿姝的脸已化作男子样貌，半张脸爬满了黏腻的鳞，很快他失去了平衡又滑入污水中。
“青儿，我们已经尽力在为他换水了，可浑浊的速度越来越快。恐怕是……”
我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那张脸上的另外半边鳞已然全部拔去，露出腐败的肉糜。
他的呼吸十分微弱，脖颈以下像是被对半划开的生鱼，露出大半脏器，已然感染化脓。
不可抑制的双手，微微颤抖。
“绿姝，是我来了。”
语毕，凝聚起腹中龙丹的神力反手将其化作一道青烟飘入他的鼻息。
片刻，他幽幽醒转，像是回光返照。
“姑娘，是你来了？我如今的模样，怕是不能再伺候你了。”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柔声道：“谁说的？有我在，你死不了。”
绿姝伸手握住我的手，我这才发现他的手已无五指。
“如今我这副模样，苟活对我来说才是受罪。”
他的眼眸微微发红，扭头瞥向一边，躲避着我的目光。
我气的发抖，咬牙问道：“是敖钦做的……对吗？”
他将绿姝的命扔在我的面前……是警告？还是要让我做抉择？
救，消耗大半神力便无法去寻仇。不救，是要诛我的心。
绿姝气息有些急促：“他知道当年是我放走了你的七魄……也知道是我背叛了他……”
我又反手输送了一些神力给他。
他的呼吸稍稍平缓，刚要开口说什么，我用眼神示意他住口。
“绿姝，你听我说……我会治好你，待我杀了敖钦褫夺他的神位，你就自由了。我已手握天帝的旨意，即刻就会出发前往南海……诛杀敖钦。”
绿姝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消化这段话的意思。本以为这次自己一定死定了，都做好了准备去赴死……
“真的？”顾星灿也难以消化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
我点头再次确认。
很快，我被顾星灿带到了他与符玺奢华的马车上。
符玺乍见我也是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同时他脑海中迅速闪现几个猜测。
“你见到绿姝了？要提前去南海了？”
我面无表情的点头：“我等不了了，现在就要走。”
符玺的扇骨在他手中翻来覆去，转得飞快。
“你不打算喊上萧商羽？”
我仰头喝下一口热茶：“这是我与顾星灿的事情，就莫要牵连他了。”
顾星灿心中一个激灵，难道她想完成这件事后与我再无瓜葛？
“符玺，此去南海生死难测，你不要冒险跟去。你帮我为绿姝续命，待我报仇雪恨、来日封神，定护你死后一路顺当。”
符玺：……会不会说话？又咒我死？难道我看上去很短命吗？
符玺扶额。
他快速思索着这笔买卖，反正只是续命，想必多给几颗妖丹就能拖住吧？能多一位神只做保护伞，也是好的，更何况她现在这么能打。
“行，我保她不死。你要去几日？”
我与顾星灿对望一眼。
“最多三日，我定取回敖钦性命。”
顾星灿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面色阴郁。
符玺替他问了那个问题。
“顾星灿如今也是肉体凡胎，他若入南海，会不会……”
我的视线挪到他的脸上，如今再见他更是恍若隔世。
“白磬臣，你难道真以为轮回转世了你便是顾星灿了吗？顾星灿只是你按照我喜欢的模样造出来的那个人罢了，真正的你背负着全族的血仇，你忘记蚺族行刑的那日了吗？整个南海都染上了血色！”
符玺心口一窒：***，我是让你这么劝他的吗？
果不其然，顾星灿的神情逐渐白磬臣化，偏执的光从眼底透出，璀璨星眸早已失去颜色，疯狂的笑爬上他的嘴角。
“青儿，这才是我喜欢的你。这身皮，我早就腻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大干一场。”
符玺彻底垂头，完了完了，两个精神病碰头了。
我恐怕是对白磬臣应激了，一看他这副阴恻恻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还是故作镇定，点头：“那就好，现在就走。”
“哎哎哎，等等，替本公子先将路清出来！”
此等小事，如今挥袖从容间雪堆已化作寒冰，冻住了两侧的树木。
冬日的天色，暗的很快。
我侧目看向紧紧盯着我顾星灿道：“走。”
顾星灿如今没有任何术法在身上，我只能拦腰将他公主抱起来，足尖轻点便借着浮云往天际飞去。
他将双手勾住我的脖子，温热的气息轻吐在我的脖颈边。
“裕儿，我还是顾星灿，那个心心念念爱着你的顾家二少爷。你独自回来寻我去南海，也是因为放不下我，对吗？”
我垂眸望着他，他的眼中又露出璀璨的光，刺的我眼眶发酸。
“顾星灿，对兰裕来说，你是她的懵懂启蒙也是她的良师益友。唯独不是伴随一生的良人。”
我别开目光，自嘲道：“试问一个落魄潦倒的瞎眼通缉犯，怎么能配得上当朝首辅家的小少爷呢？”
“所以，是配不上，而不是不想配，对吗？”
他执着的继续问道。
“有分别吗？”
顾星灿将脸埋在我的胸口，紧紧抱着我。
“裕儿，到了南海，我只有死去脱掉这层人皮才能与你一同前往龙宫复仇。届时，我不再是顾星灿，你也不再是兰裕。我们就再也没可能了。”
“你会后悔吗？”
我的珠泪一颗颗落在他脸上。
“裕儿，你也是心疼我的对吗？”
我折返回来，自然是放不下他的。只是他并不知道，不止顾星灿就连白磬臣我都放不下，否则就凭他砍去我的蛟尾这一条，都足够我将他千刀万剐。
所以我才要将南海还给他，希望他身边至少还有南海相伴。
“顾星灿，兰裕怎么会不心疼你呢？只可惜我从始至终都是青懿，不是兰裕。”
冷冽的风如刀一样割在顾星灿的脸上，他面对脚下万丈深渊露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有你在我身边这么久，已经够本了。”
察觉到他的双手渐渐松开，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舍不得。
我始终没有放开抱着他的手。
“就快到南海了，青儿。你再舍不得，顾星灿也应该要走了。”
我的双眼通红俯视着他，声音沙哑：“顾星灿，兰裕心中始终是有你的……”
最后一眼，他笑着用力掰开了我的手，独自落入万丈深渊。
“在南海镇等我。”
珠泪止不住，我咬紧牙关，旋身化作青龙径直奔向南海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