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绫率军截住谢远,双方不经任何试探,见面便是一场混战。
云绫一杆银枪在乱军之中往来冲突,手下更无一合之敌,所到之处譬如巨舟破浪,端地势不可挡。
董叔平见了,当即大喝一声,催马上前与之厮杀。
二人斗罢十余合,董叔平已额头冒汗,双臂微颤,眼看便要不敌。
谢远见此,忙命李友军前去助阵。
李友军本就与董叔平不睦,又忌惮云绫的修为,只作未闻,一心指挥部众作战。
见状,谢远心下暗恨,又见董叔平已险象环生,顾不得许多,当即亲自拍马去救。
“来得好!”
云绫一声清喝,手中银枪一转接住谢远,百鸟朝凤枪使将出来,与谢、董二人兜马大战。
一时间,金鸣不绝,呼喝不止,刀、枪、槊轮番碰撞,火花四溅,却是难分高下!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燕十六已率军稳占上风。
不说谢远此来本就是残兵,士气不振,云绫带来的则是麾下精锐,更有燕十六统领的两千亲军堪称精锐中的精锐。
是以,看似混战,实则却是官军一面倒的碾压。
如今谢、董二人被云绫牵制,无法指挥作战,李友军面对如此局面亦是束手无策。
本就是遭遇战,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他也唯有不断呼喝试图提振军心一途而已。
就在叛军将要崩溃之际,山林中倏地传来一声唿哨,云绫当即横扫一枪逼退谢、董二人,拨马便走。
与此同时,燕十六亦指挥着大军与叛军脱离接触,向一侧山林退去。
谢、董、李三人聚在一处,正不明所以,却见对面一杆大旗隐隐可见,正是傅昭玟率军至此。
“哈哈哈!原是殿下突破大营赶来,正是天要亡她公孙云绫!”
谢远心中大喜,不由放声大笑,旋即领着董、李二将上前迎接。
双方照面,不待傅昭玟发问,谢远已自顾自指着山林方向禀报道:“方才末将等领兵与公孙云绫遭遇,幸得殿下来援,其已撤入山林之中!”
闻言,傅昭玟顾不得询问三人为何看着如此狼狈,急急问道:“确定是公孙云绫?”
“确定!”谢远颔首,抱拳回道:“方才我和叔平与之相斗,看得真切!”
“追!”
傅昭玟不待多言,当即调转马头领兵向谢远所指的方向追去。
谢远三人只当傅昭玟是急于捉拿云绫,并未多想,满心欢喜地点齐兵马紧跟大部队追入山林。
他们以为傅昭玟是劫营成功,而云绫乃是引败兵至此,恰巧被他们撞见。
怪只怪天色太暗,他们谁都没注意到与云绫遭遇时官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只怕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傅昭玟的确急于捉拿云绫,然而目的却与他们所想有所出入。
云绫的出现对此时的傅昭玟而言无疑是意外之喜,是他扭转败局的契机。
无论云绫是因何出现在此,至少从谢远等人的状态来看,方才他们两军应是激战一场。
云绫或许没有料到他会领兵到此,这才仓促撤退。
只要击溃这支疲兵,甚而擒下云绫,这一战就还是他胜了!
至于其中是否有诈,他已全然顾不上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察觉今夜的异样之处。
譬如云绫是如何得知他会来劫营并提前布下埋伏的?又譬如谢远所部为何兵力看起来并不多?
或许从中伏的那一刻起,他满心满眼就只剩下如何求胜,旁的已无暇去思考了。
却说傅昭玟领军循着痕迹一路紧追,而他们的行踪则被事先布下的暗探时时送到云绫手中。
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云绫不由嘴角一扬,眼中闪过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那是一处绝谷,位于龙泉山脉深处,只有一条道路可供进出,乃是云绫为傅昭玟精心挑选的地方。
原本是想将这山谷作为傅昭玟的埋骨之地,不过因着左湘儿的要求,云绫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就让它作为傅昭玟的梦断之地也成。
“走!”
随着一声令下,燕十六当即领军从左右两侧登上山谷顶部,云绫则领着两千亲军慢慢悠悠地进入山谷。
后方,傅昭玟引军一路疾行,终于望见了云绫的踪影,心中大喜,当即喝道:“公孙云绫,哪里走!”
闻得身后动静,云绫回头望去,旋即故作惊慌地领军疾行,似乎是欲摆脱追兵。
就这样,傅昭玟领着数万大军紧追云绫进入了绝谷之中。
因着天色昏暗,火把也照不出太远,是以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被引入绝地。
待到深入其中,迟迟不见云绫的身影,他这才察觉不对,忙命左右举着火把四处查探。
片刻后,得知此地乃是一处山谷时,傅昭玟登时面无血色,急令大军前队改后队,立刻退出去。
只是云绫不惜以身为饵,又岂能轻易教他逃了?
就在傅昭玟下令的同时,左右山壁之上亮起了无数火把,也照亮了他们身前垒着的无数巨石。
同时,谷口方向喊杀声骤起,却是王崇义、赵泰领军杀到,正与殿后的谢远所部交战。
谢远所部本就是败兵,此前又激战一场,骤然遇袭哪里抵挡得住,不消片刻便已败退入谷。
王崇义、赵泰紧接着就摆开了阵势,将谷口封锁得严严实实,强弓劲弩散发着森森杀气。
这时,绝谷上方,一队精兵簇拥着几人走出。
为首之人正是云绫,身后跟着的则是孙怀义、燕家兄妹、顾廷、公孙瑜和庞仲明等人。
“傅昭玟,本姑娘特意为尔等挑的这块地方如何,可还算合乎心意?”
随着云绫加持过真气的喊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叛军的军心也在一点点瓦解。
傅昭玟和谢远等人皆是脸色发白,一时竟无人接话。
其实也好理解,云绫身后旁的人他们或许不知是谁,但孙怀义这个在外独领一军之人他们还是认得的。
孙怀义出现在此,足可表明山顶上至少也有数万兵马。
而谷口还有王崇义、赵泰的几万大军严阵以待。
此等情况下,饶是傅昭玟和谢远有着半步宗师的修为,也绝无可能突围而去,更遑论修为不如他们的几人。
片刻后,傅昭玟催马上前几步,朗声道:“公孙云绫,你果真是本王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本王真后悔当初念在玉瑶的份上没有率先除了你!今日你待如何,只管说来!”
话音落下,山顶却传来云绫的一声冷哼,说道:“傅昭玟,就你这用兵的本事连三岁孩童都不如,你真以为你能成就什么大业?痴人说梦!”
闻言,傅昭玟脸上立时青一阵紫一阵,半晌方才厉声喝道:“本王败则败矣,你又何必再来羞辱本王!你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你少提我家师父,说得谁跟你很熟似的!”
“你!”
不待傅昭玟再说什么,云绫又道:“本姑娘难道说错了?刚一中伏你便率先遁走,让麾下兵马陷入混乱,最后更是抛下尚在拼死抵抗的部众独自逃生,如此带兵焉能不败!”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叛军上下一阵骚动,尤其是谢远、董叔平和李友军三人。
他们还当傅昭玟是劫营成功,未曾想却是中伏败逃至此。
若早知如此,谢远和李友军说什么也不会让傅昭玟追来,只会让他尽早撤回成都去。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身陷绝地,生死只在云绫一念之间。
傅昭玟被说得脸色变幻不定,半晌都未能说出话来。
这时,云绫的声音再次于山顶响起:“尔等已入绝地!此时若降,本将还可念尔等多是受歹人蒙蔽而网开一面!否则,这绝谷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降!降!降!”
望着四周气势鼎盛的官军士卒,听着那一声声中气十足的“降!”,叛军士气被彻底击得粉碎,登时便有不少人丢下兵器跪地乞降。
见此,出身青阳宗的李友军登时目眦欲裂,抬手就将身边数名跪地乞降之人打杀。
他很清楚,其他人可以降,就连傅昭玟或许都还有一线生机,唯独他青阳宗不能降,降则死!
他却没想过,此举无疑是捅了马蜂窝,周围立时便有无数士卒对他怒目而视,手中兵刃更是蠢蠢欲动。
见状,李友军和军中一些青阳宗弟子就要发作,却闻傅昭玟厉喝呵斥道:“都住手!”
李友军回头看去,只见傅昭玟双目紧闭,整个人精气神全失,显然已是准备降了。
“殿下,此间尚有数万大军,未必不能冲出去!”
李友军一声怒喝,便要去谷口打头阵。
傅昭玟却是睁眼看向他,摇头道:“你做过镇将,是个知兵的,应该知道这绝无可能。天命不在孤,这数万兵将亦是我大周子民,何必再送他们枉死。”
闻言,李友军登时气急,指着傅昭玟怒骂道:“傅昭玟,我青阳宗当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葬送我宗门数百年基业!竖子不足与谋!”
话音未落,一支血手倏地穿出李友军的胸膛,与此同时那些青阳宗弟子也遭到了身边人的围攻。
李友军瞪着一双眼睛转头看去,却见谢远正一脸阴鸷地看着他。
“你,你!呃!”
李友军话未出口,谢远又是一掌直接拍碎其天灵,口中徐徐说道:“殿下岂是你能辱骂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就在李友军倒下的同时,青阳宗弟子也一一丧命于此,而出手之人皆是出身巴蜀绿林道的兵将。
傅昭玟冷眼看着这场阵前火并,丝毫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
待事态平息,他才抬头望向山顶,高声道:“公孙云绫!你若发誓保下这数万将士,本王便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