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古扶着灵华的肩头,将她稳稳放到凳子上坐好,整理了适才灵华的话:「你遇到了的鉴心镜碎镜已经化为了人形。」
灵华点点头:「正是。」
「并且她知道你是谁,还故意躲着你?」恒古看灵华再次点头疑惑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放入嘴中,又递给灵华一颗:「那她也是赵芊那般附身到人身上,有了自己的思想?」
灵华接过糖但没有吃:「恐怕并不是如此。今日她与我产生了感应,若真当如赵芊那般境况,她的额头应当有菱花印记,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整体与我产生了感应,通身都闪烁金光,只有这一种可能,便是她不知何种原因,与我一样成为镜灵,有了人身。」
「原来一面镜子也可以有两个灵?」恒古拖了凳子坐在灵华身前,舔舔嘴唇道,「那她与你长得一样吗?难道以后世上有两个灵华了?」
「不,她不是我。我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也不知我的,我们是独立存在于世间的个体,样貌性格都不尽相同。
世间不会有同样的两个人,碎了的镜子亦是如此,虽本是一体,但破碎了之后,便都是自己的主人了。」
灵华回忆今日看见宁絮荷的匆匆几眼:「说起来,她大概比我矮些,眼如甜杏,面如皎月,性子比我活泼许多,也许我年轻个几百岁,也会像她这般生动蓬勃。」
恒古的手在灵华面前挥舞几下,灵华的目光转回到他身上。
他歪脑袋凑近她,咧开嘴笑着说道:「灵华,你现在也不差,沉稳从容也不见得是坏事,我就喜欢这般的你。」
灵华笑起来,素手盖住恒古炯炯的眼神又放下:「瞎说什么呢。我自存在之初便被人类追赶占有,化灵后几经波折又逃脱,再到被打碎,已经难以有天真烂漫的时候了。
碎了真身之后,身上的重担多了,卷入的事情只增不减,其实我也不想这般奔波,更不想这般稳重,只是种种事情逼得我不得不沉稳起来,时过境迁,人心渐改,也许在我身上也出现了。」
屋内忽然陷入沉静,恒古心疼地看着灵华,吸了几次气,却难以开口,想要说出什么安慰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
她所经历的一切,自己都未曾参与,她所背负的担子,自己也难以全部分担。能做的似乎只有和她一起面对和随机而动。
他的过去,灵华尽数知晓,而灵华的过去,他却只知道她在人间寻找残镜。
镜子为何而碎?被谁打碎?为何又是灵华孤身一人来寻?
好像他都不知晓。
「鉴心镜马上就要集齐,也许你美好的未来快要到了。到时你便可以放下心中的石头,做无忧无虑的灵华了。
以后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会一直陪着你走,你救了我的那刻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一直在。」
恒古灿烂地笑着,就像温暖的一束光,强有力地照耀在灵华心间,与她以最大的慰藉和陪伴。
有恒古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灵华不由得抚摸上恒古的脸颊:「知晓了,我们的未来,都会好的。」
恒古闭上眼蹭了蹭灵华温热的掌心,女子柔软的触感在敏感的耳边来回,他享受至极,脸上慢慢浮起些红晕来。
暖玉般的手忽而拿开,灵华揪了揪他的耳朵:「为何撒娇?」
他睁开眼张了张口,想问那困扰心中已久的问题却又停住了。也许有天灵华想说的时候便自己说了吧……
于是他改口指了指灵华另一只手中的糖:「那些清游门弟子就送了我两块糖,这一块你还吃吗?」
灵华「噗嗤」一笑,把糖
塞到恒古口中:「真是只馋猫,待回了云城,我再做果饼给你吃。」
恒古欣喜地瞪大了眼,一把搂住灵华:「好啊!最喜欢灵华做的果饼了!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因为旁的事情忘了。」
灵华拍拍怀中少年单薄的背:「不会忘的,你的事我何曾会忘?」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恒古脱出灵华的怀抱,蹲下身伸出小指来,「拉钩。」
灵华宠溺地笑起来:「还是小孩心性。」
她的小指比恒古的短了一截,堪堪缠绕在他的手指上,恒古的手指用力夹住她的摇晃起来:「如此便说定了,不可以后悔。」
「那是自然。」灵华也跟着恒古晃起胳膊来,仿佛淘气天真的孩子。
恒古见灵华高兴了些,撒开手问道:「你对那块残镜有何打算?可是要主动去找她?」
灵华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明日我再去净音寺等她。说来我倒是遇到位故人,过了数百年,他仍是冷冰冰的不通情理,可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许多疲惫和深沉。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他虽然是他,却已不再是他。」.
恒古听得云里雾里,但灵华开始对他说起以前的事,仍让他心中激动不已,试着问道:「你说的这人是谁?以前可是你的朋友?」
「他……」灵华低下头,「算是朋友吧,毕竟他曾日夜来我面前倾诉,某一程度上我也知晓他许多内心的秘密。」
「那残镜与他有何关系?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恒古关切道。
灵华抬起头,眼里都是恒古看不懂的情绪,似有嘲弄,也有感叹,有些悲哀,但也颇为无奈。
「宁絮荷也许是喜欢他,世上的另一个我,去喜欢他了。」灵华蹙眉,「这算是一种不幸。」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明日你留在客栈,我去找宁絮荷谈谈,也许她有所求,会比我想象中更好说通。」
太阳刚刚升起,灵华便到了净音寺,两位小僧人正在门口扫着落叶。
他们见到灵华前来慢悠悠迎上前,道了声佛号:「女施主,现在还不到上香的时辰,请施主稍待。」
灵华客气道:「阿弥陀佛。小师父,我是来看敬恕的,是他寻我前来。」
僧人明显吓了一跳:「敬恕师祖潜心修行打坐,至臻至境,从不见外人,女施主莫打诳语。」
灵华见与僧人无法说通,道了声告辞,边走到寺院边侧无人之处,意念集中穿墙而过。
她走到熟悉的松树林中,在敬恕的小屋旁埋伏起来,静待宁絮荷的到来。
「你来了。」敬恕早已察觉到灵华的气息,待她躲好后用灵识传音过来。
灵华本不想搭理,但念于他讲线索告知与她,边回应道:「还要多谢你。」
敬恕听出这不是一句好话,还是笑笑道:「我比谁都希望鉴心镜能早日完整。」
「是吗?可你的行动并没有如你所言,反而还处处护着她。」灵华看向那狭小的木屋,「你的心是如何?被她打动了吗?」
「……」敬恕许久没有回答。
「灵华,成百年的黑暗孤寂,如今看到一束光,怎能不去追逐呢?而我知道我与她本就在两个世界,不会在她身上放任何多余期望。」
灵华浅笑:「你当真将她与我分的清楚。」
「她本属于你,却又不完全是你。你与她的个性天差地别,她比你可爱许多,让我想起了一些事……」敬恕的语气落寞下来。
「是吗?原来你一直没忘记。」灵华下意识抓紧什么,却忘了身边都是松树,松树针刺入指尖,没有伤口却很是疼痛。
忽而,灵华体内升起熟悉的感应,她急忙压制住自己的气息,见宁絮荷一骨碌翻到敬恕房门口,用灵力在木屋上画了一扇窗。
木块应声而落,宁絮荷探头进去,摇头晃脑地炫耀:「你昨日把我一掌打飞,今日我就大摇大摆地进来,怎样?甩不掉我吧?」
狭窄的小木屋里,只有敬恕一人与一尊佛像。那大佛有一人半那么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在他面前跪坐的人,像永远无法将罪孽赎清一般,时刻注视着他。
敬恕则跪坐在地上闭目诵经,他的双手恭敬地放在大腿上,没有木鱼,亦无经书,只有他一人在不断地低声吟诵。
宁絮荷见敬恕不搭理她,也不气恼,自顾自说起话来:「我来寻你,就是想看你恢复得如何了。见你气色不错,我便放心了。
下次再生病可不要自己硬抗了,我很会照顾人的,可以给你做好吃的,若你当真喜欢果饼,我可以给你做一箩筐!」
敬恕依旧充耳不闻,口中背诵的速度越发快起来。
宁絮荷探头探脑地打量着敬恕的脸,沉默片刻后,无聊得用手指在他面前临摹着,边画边形容出他的模样。
「先画脸吧,哇,下巴真尖啊,我就没有这样的下巴。眼睛细细长长的,是瑞凤眼吧,真好看。鼻子……鼻子有点短啊,但是不要紧,我给你画长点。嘴巴,嘴巴好薄,人家都说嘴薄之人无情,说得确实对。」
敬恕微不可查地皱皱眉,诵经的声音慢了许多,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全部注意力,倏然睁开眼睛。
宁絮荷懵懵的小脸在眼前,她小鹿般纯粹的眼睛无辜地眨眨,手心捞起空气中用灵力画出的散发光芒的大作。
「送给你。」她将手心中的画推到敬恕眼前。
敬恕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又赶紧/合上了眼。
死鱼一般的眼睛,长如马尾的鼻子,薄如纸片的嘴唇。没想到他在宁絮荷心中是这般形象。
宁絮荷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怎么,我画得不好吗?多有你的神韵啊!」
敬恕招架不住,急忙用灵识对灵华喊话:「看够了吗?还不速速将她带走?」
「怎么?果真你觉得不好看吗?」宁絮荷失落撅起嘴,「我知道了,下次送你别的好了。」
敬恕一把抓过画收起来,皱眉不耐烦道:「絮荷施主画工了得。」
「那是当然,这幅画就留给你,想我的时候看一看。知道了吗?」她伸手要去摸敬恕光滑的头顶,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发起光来。
奇怪的感应又在她身上出现,她心道不好,拔起腿就要跑路,却一脚踩入一片纯白色的虚空之中。
灵华笑意盈盈地从她身后走出来,开诚布公道:「既然发现你了,就不要再躲躲藏藏,我们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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