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纸洒在黄木色的地板上,一双男人的脚轻飘飘跳到地上。
这双脚上的鞋似乎有些年头,上面沾满了发亮的油点,但却意外的轻便,落到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男人用面巾遮挡着面容,后背上鼓起一个。他转身关上窗,搓搓手在库房里翻找起来。他拿了几件贵重的珠宝却又都放了回去,只翻开窗边的一个木箱拿了一锭金子,然后把金子重新排列,补平缺口。
「来了也不算白来,拿些钱回家还能多买些东西给他。」他将金子塞到怀里,却忽然捂着腹部痛苦地如虾米一样弓起身子。
他浑身抽搐,一层金色的光从体表渗透出来。熟悉的气息再次传来,灵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鉴心镜的力量。但这股力量在男子体内并不安分,她能感受到灵力正在缓缓外泄,且江邈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住它,反而被这股力量反噬,几近走火入魔之境。
只见江邈努力控制住神智,手已经哆嗦得不像样但仍用力去扒开腰带,一个玉瓶从腰间掉落下来。
他大口喘着气,似乎连眼珠也不会转动了,只是用下意识去摸索着地面。也许是老天助他,他顺利摸到玉瓶,着急忙慌地用拇指将瓶口打开,拿起瓶子便向嘴里灌。
两粒绿色的药丸落入口中,半晌过去,他体内的灵力逐渐稳定下来,就连适才发散出去的灵力也逐步聚起,丝线一般一道道飞回他的体内。
一股清凉之感蔓延在江邈体内,也扩散在与灵华的感应中,她又打了个寒战。江邈身上的寒气已经将灵力包围,这股寒气似乎至仙亦至邪,好生强劲霸道,将灵力全部驱赶。
江邈从地上坐起,似是劫后余生,拍拍自己的脸:「我还活着。太好了,这药还是这么管用。」
他余劲未消,手仍是颤颤巍巍,双腿也打着弯儿。他看木箱还未关好,便上前去合盖子。木盖还未合完,便有匆匆脚步声还有女子的说话声传来。
「你怎么连这点小东西都找不见?振儿的拨浪鼓都放在窗下的木箱旁,你过来好生看着。」
江邈闻声急忙盖好木盖,却慌了心神,手颤抖不听使唤,把药一下子洒落在了木箱上。他正要去拿,袖子上一小粒藕片的残渣又落在上面。
脚步声已至门口,江邈想要收拾但已来不及,只能趁着来人开门的契机,匆匆从窗户跳出,顺利逃走了。
开门之人正是原秋盈,她指着窗下的柜子,指使丫鬟过去打开:「就在这里……这是什么?」
她走过来拿起绿色的药丸,浅绿的圆球在她指尖散发出不一样的光泽。她将药丸一颗一颗放回旁边的玉瓶里,又看到炸物渣滓,心里有了一番计较。
灵华收回手指,走向窗户去看窗框上与柜子上的痕迹,果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江邈来原府要做什么?
若他是连续杀婴之人,那么这次便是他第二次来到原府,知道库房在哪也可以说得过去,那他只是贪财吗?
灵华问道:「在发现药丸之后,振儿可有何怪异举动?」
原秋盈收起惊叹的神色仔细回想:「过了几日似乎便有时腹痛,烦人得很。」
「是了,我想我确认了。」灵华对她点头示意,「多谢你带我来此查探,如今我要去确认一件事,先行一步。」
说罢灵华行色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柔柔已经睡了,灵华随手结了结界将她隔起,与恒古打开鉴心镜查看起来——
天色大亮,江邈便翻墙爬进了原府。墙面下堆着几个大石头,他轻而易举地踩着石头下了地。
「有这个眼线在里面可真方便。」江邈探头探脑地观察
了一番,避开来往的丫鬟到了原秋盈的房门前。
此刻后院一片大乱,柔柔正在到处乱跑,将后院的丫鬟们引了干净。
江邈戳开窗纸,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婴孩拿着拨浪鼓乖乖躺在床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振儿看到江邈咯咯笑起来,手里的拨浪鼓摇摇晃晃,孩童的天真被笼罩在男子的手掌之下。
一道金光从掌心发出,形成一道金符印在振儿的身上。男子看着低头摸摸自己肚子的奶娃娃露出满意的微笑,趁着众人都未发现之时逃离了房内。
他蹑手蹑脚地跑到库房门口,从窗户翻了进去。
外面的柔柔仍在疯跑着,她原秋盈房门口听了一会儿,见丫鬟寻来,便一跃而入,左顾右盼发现无人后躲在了床底下。
她嘻嘻地笑着:「江邈哥哥,柔柔最听话了,以后都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
「原来真的是她把江邈引进来的,我们在船上破的标记就是这个男人种下的。」恒古恶狠狠指着江邈狼狈从库房里逃出的身影,「他就是凶手。」
灵华托腮看向他:「你如何知道他就是凶手的?」
「他进原家,看到振儿,留下标记,不就是为了晚上来啃脖子嘛?而且他背后突出来盘子这么大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正好也对上凶手站不直身子的特点,我看就是他!」
恒古站起身拍拍胸脯:「我现在可会分析了。」
灵华指着镜中人问:「可你看,江邈是站不直身子的人吗?就算他弓下身,与凶手的背部弧度也不一致。」
她的手置于镜上一抹,振儿案发当晚的场景再次浮现。灵华找到凶手的侧影,拇指与食指捏住这抹溯影,将他拖出镜面,放置在了墙上。
她又将江邈的溯影捏出,放在凶手的侧影旁。
「好像真的不一样!」恒古惊道。
灵华指着二人的背部:「江邈的背虽有衣物遮挡,但显然肿起的部分高于其他位置,就像一座山立于平原。
而凶手的背则不是,他更像是驼背,或者说是背上了重物,将腰压得抬不起来。」
「所以江邈不是凶手,我们找错人了?」恒古挠挠头,「他不是凶手,那潜入原府做什么?」
灵华皱眉:「所以如今并不能完全觉得江邈没有嫌疑,而且他身上的灵力也颇为可疑,是一条最重要的线索。县衙里可有何消息?」
恒古拍拍手神秘道:「我可看到大消息了!捕快说之前死去的婴孩,身上的肉都所剩无几了,只有振儿这具尸身保存得还算完好。
而且,这些死去的婴儿,都不是独子,而是家中的老二或老三。这个杀婴狂魔,专杀后子,不分男女。」
翌日,灵华领着柔柔从原府后门溜了出去。
狭小的竹筏上站了两个人,稍显拥挤。柔柔不断看着下沉许多的竹筏,焦躁地来回挪动身体。
「你越动,竹筏越晃得厉害,我们都要掉下去。」灵华按住她的头。
柔柔闻言如木头人一般站立不动:「我好像有些怕你。」
灵华揉揉她的头发:「你与江邈是如何相识的?」
「我跑去市集上玩,是他给我炸肉吃。」柔柔咂咂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香啊,跟别的肉都不一样。不过最近江邈哥哥只炸藕片了,肉少了很多,我怎么要都只给一点点。」
灵华手一顿:「你可看到他用什么肉来炸?」
柔柔咽了口口水:「没见过,但是真的好吃。」
竹筏撞到屋外的竹蒿上,柔柔麻利地将绳子绑上,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打开门。
屋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呢?江邈哥哥明明不去市集了的。」柔柔在房间里来回转。
灵华环视了一圈,在角落里捡到一个长命锁,上刻一个「方」字。
她看向那日江邈消失的吊脚楼方向:「河堤方家……」
灵华只身一人回了原府,柔柔已被她送去了河畔酒家,而秦玉筝已悄悄买好船票,静待明日登船离开。
原秋盈与原老爷大吵一架,以命相逼要与初启阳和离,原老爷不知是受了太大刺激还是突然想明白了,居然同意了原秋盈的要求。
此刻原秋盈欢天喜地地剥开橘子,掰下一瓣塞到嘴里:「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还要多谢你,凌华。」
灵华摆摆手:「这不是我的功劳。你若想反抗,用尽千方百计、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想改变,不是吗?」
原秋盈咂咂话里的滋味,放下橘子正色道:「我知你看不惯我对待振儿的冷漠无情,但这确实有效。」
「有效?」灵华不冷不热道,「那便恭喜你重获自由。」
原秋盈低头笑笑:「你果然是在怪我太狠心了。」
灵华压下心中的情绪:「已成定局的事再说也无益了,此番找你是有事相求,你可知河堤边的方家?」
「自然知晓,可是在他家找到了线索?」原秋盈脸上挂着兴奋。
灵华正色道:「是有些眉目,我想要你帮我引荐到方家,方便查探。」
原秋盈倒十分应承灵华的话,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日,河堤方家。
两名身着祭服的萨满法师在方家后院翩翩起舞。
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形成神秘古老的曲调。满身铃铛叮当作响,手中的鼓合着吟唱一下接一下敲打着,就像打在人的心上。
「原小姐,你说我家里有凶光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萨满法师我从未听过,是否是江湖骗子?」方家的儿媳面黄肌瘦,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她拉住原秋盈,惴惴不安看着起舞的二人。
就像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女萨满师摇着铃铛推开了她的房门。她直直冲向在屋中撕纸玩的男童,手中铃铛越咬越快,嘴里发出「嗤嗤」的响声。
原秋盈抓着方家儿媳大惊失色:「找到了!就是在他身上!」
忽而那男萨满师将女萨满带走,二人走到方家儿媳身前,上前击鼓听其回响,又神秘兮兮地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一番。
二人交谈后围着方家儿媳低低吟唱起来,他们边唱边绕着她转圈,用铃铛自上至下在她周身轻晃。
原秋盈捂住嘴看向她大惊失色:「那东西是通过你身过度到方小少爷身上的!」
方家儿媳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男萨满师倏而颤抖起来翻起白眼:「娘,我肚子好痛,浑身都好痛!救救我!」
方家儿媳表情一下变了:「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男萨满师白眼要翻过去:「那个东西在我身上,肚子热热的好难受,娘,救我!」
方家儿媳急忙拉住原秋盈:「他们真的知道,原小姐可愿让这两位法师留下救救我儿?」
原秋盈看了眼装作听不懂正在摇铃的女萨满,嫣然一笑:「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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