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灼死了吗?
灵华的心像沉进了枯井,冰棺里的人是卓灼,还是妖化后不久的卓灼。
他的尸身缺了一只右手,恐怕就是外面燃起妖火的那只。
该叫他来看吗?是不是过于残忍了些。
灵华正纠结时,新的残影又出现了。
焦路和另外一个使者抬着担架走进来,他们小心翼翼地绕着冰棺走,生怕自己磕碰到毁掉冰棺。
二人来到灵华身边,焦路说:「就这个吧,他能喜欢。」
另一人道:「都行,你跟他熟悉,听你决定。」
「就这个吧。」焦路说着把担架放下来。
灵华低头看去,担架上的人果然是卓灼。
担架放稳,焦路拿出匕首,在卓灼身上比划半天不知如何下手。
「不就是个手嘛,看你没出息的样,我来。」
另一人夺过他手中的匕首,被焦路拦了下来:「哎……」
「哎什么哎,他的魂都取出来了,还想怎么样?妖化后自杀是对帝渊的羞辱,这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
那名使者干脆利索地切下了卓灼的手,随即用灵力将断肢切口封裹起来,阻止血液流出。
焦路一时更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打开冰棺,把卓灼从担架上搬出来,砍下手掌的使者喊着号子把尸身放到冰棺里。
他看着焦路泫然欲泣的样子,拍拍焦路的肩:「我回去复命了,你也早点回去。」
焦路随意回应了句,憔悴地瘫坐在冰棺旁边,看着人脸妖身的卓灼自言自语:「你就是个大傻子!」
「活着多好啊,死了干什么?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吗?怎么到你这就只想着「好死」了?
是,你接受不了自己是妖,不是还有我陪着吗?怎么不到半年就自杀了……」
焦路惆怅地把头靠在冰棺上,喃喃自语:「你下一个周期又不会回来,死了干嘛?你以为自己跟我们是一样的吗?」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地面:「让你印上结印你也不听!让你活着你也不听!我来了这一年就你一个兄弟,你还死了!」
「小焦?」活着的卓灼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走过去趴到冰棺上,仔细去看里面那具尸身的脸。
「真的是我……」他的表情已经失控,崩溃地叫嚷着甚至喊破了音,「我没死啊,怎么会在棺材里?」
残影中的焦路还在继续念叨:「就算把你的魂魄取出来又有什么用?找得到身子吗?你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你到底在说什么?」卓灼不可思议地对着焦使者的残影问,「我好好地在这站着啊,你能看见我吗?」
「他是残影,如同镇上那些百姓的残影一样。」灵华把手穿过焦路,「你看,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
卓灼逐渐拼凑起自己土崩瓦解的理智,缓慢地摇头:「这不是真的,这些都是假象!」
「假象?」
这两个字如坠入水中的玉珠,激起千层涟漪。
灵华心间忽而生出一种不可言说的揪心感,心跳加剧、胸口灼烧的感觉使她喘息急促,她急忙撑住身旁的冰棺。
剧烈的抽痛下,她的脑海浮现出了一些破碎的场景——
消失的使者、空荡的沙漠、矗立的木楼,还有……一个人的笑。
卓灼有异样,甚至自己所处的接平镇都有异事发生。但她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甚至连卓灼是生是死都不明确。
卓灼见灵华不做声,以为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着急地把手给她看:「我的手是
真的。」
他扒开手腕处的皮毛:「没有接口,是我自己长的!」
「那焦使者的残影又如何解释?」灵华平复呼吸皱眉看他。
「我……」卓灼更住了,他再次捂住头痛苦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既然你没什么留给我的,那我就自己拿吧。」残影中的焦路站起来,他附身上下打量卓灼的尸身,「拿走什么好?」
焦路思考了片刻,掰开冰棺里卓灼的嘴,用了妖力使劲儿拔下一颗血淋淋的牙齿。
他用灵力封印好伤口,将牙齿裹到袖子里擦净血:「留颗牙给我,这样以后吃人的时候还能想着你,给你也带份。」
卓灼听到后上前去拍残影中焦路的手:「我不需要你吃人的时候想着我!把牙放回去!」
可过去的残影怎会因为现在的意念改变,焦路把牙收到腰带里:「卓灼,我们这辈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若能找到合适的身体,我相信帝渊会让你回来的。
毕竟你是唯一成功化妖的人,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帝渊看重你,我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好。
这接平镇像是被丢弃了一样,因为你的出现才让这里重新获得重视。你回来,我们还能再活下去。」
焦路最后看了冰棺里的卓灼,搬起棺材盖小心地盖好便走了。
灵华与卓灼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冰室里格外沉静。阴冷的寒气把灵华冻得直打颤,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在这里也发现不了其他线索,不如先出去从长计议。」
卓灼心事重重地点头:「也好。」
卓灼先一步走了出去,灵华却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他的尸身。她敏锐地发现,似乎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细浅整齐的划痕,也许是以前受伤留下的,她并没有多在意,抱紧身子走出了冰室。
二人缄默走出木楼,一路无语,灵华在思索着,卓灼亦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瞥到木楼外的矮阁回过神来:「对了,今日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灵华没想到他会说话,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是什么消息?」
「何年何月挖通了出去的地道,我们有希望可以逃离这里了。」卓灼说话时脸上浮现出了许久未见的希望之色。
灵华却有些笑不出来。
形势与自己想象中有了巨大的偏差,营救接平镇百姓的计划还要按原本的路线来走吗?她不确定。可是眼前卓灼对逃离充满希冀,不若先按计划试试看,若有变动则见招拆招。
思至此,灵华微微一笑:「那可太好了,我们只要加快爆发期的到来,然后在下月初一将假消息放出去便可。」
「正是。」卓灼说着,先一步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灌注至矮阁之中。
矮阁受到灵力刺激活泛起来,将卓灼的灵力输送给木楼。
灵华见他如此积极,便也输了些许灵力入矮阁。
木楼的边缘似乎模糊起来了,某些看不清道不明的尘埃在它的周围飞散旋转。
阵阵紫电透过木楼上的旋风击打在最外面的结界上。
一切垮塌似乎就会发生在这几日之间。
第二日。
天色阴沉,沙漠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些,难得的不再烤得人发昏。
灵华躺在床上,虽是合上眼却毫无睡意,手里摸着曹大夫给的灵石默默考虑着最近的事情。
首先是恒古。
这块灵石中一半的灵气都让恒古吸光了。一夜过去他都未曾睁开眼,甚至现在也处于睡眠之中。
她不清楚恒古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解了假死之毒后他并没有任何异常,反
而是取血过后过度虚弱,精神萎靡。
可是灵石中的灵气可助他恢复?又或是天生的神骨在保护他吗?
通过睡眠来恢复灵力和躯体,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待明日看看他是否会醒。
其次是卓灼。
他身上的疑团如拨开又聚拢起来的云雾,遮蔽了真实的光,让目前已知的线索变得暧昧朦胧。
卓灼究竟是生还是死?
若他是活着的,那冰棺里的是何人?
吐血而亡的焦使者信誓旦旦地说所有人只会变成接平镇里的残影,目前看来像是一句实话。
焦路死了,与他相关的残影就出现了,他的身虽已不在,难说他的魂会不会留在残影中,被囚于此处生生世世。
若残影之说是真,那冰室里的残影便是过去的映照,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样看来,卓灼在妖化半年后就已经自杀身亡,昨夜焦使者手中掉下来的牙齿也能证实,他确实拔了卓灼的牙齿留作纪念。
也许卓灼真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
灵华突然睁开眼坐起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曹大夫的妻子阿琴便是一个例子,只要取出人的魂魄,再用合适的「肉」做出一个身子来,便能将人复活。
焦路所说的话应当也是这意思,取出魂魄,找到身体。
可为什么卓灼的身体与原来的一模一样,就像有两个自己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有些东西看起来是死的,其实是活的;有些看上去是活的,其实是死的……」
灵华念叨着这句从进入接平镇便听到的话,大惊失色:「难道这里是反的?」
她随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这里的人如此真实,既不是残影,又不是鬼魂,怎会是假的。」
卓灼之事似乎清晰了些许,却仍有许多疑问。
最后便是焦路。
焦路的残影说了很多句莫名其妙的话,他一定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惜焦路已死,所有发生的转变只能靠灵华的推测,无法用其他方法来验证了。
她摸上怀中的鉴心镜,碎片又集齐了一片,自己的力量在逐渐复苏——预感,这是她许久未触发过的能力。
若相遂生没有下一步行动或不再监视他们,她便可以到木楼附近,掩藏住自己的灵力,通过鉴心镜看到真相。
灵华揉揉太阳穴,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床。她给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恒古掖了掖被子,打开门去看外面的情况。
奇怪的是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原本看守的使者不见踪影,唯有几名理者垂头丧气地游荡。
灵华站在门口看着天空,那层薄薄的结界似乎趋近于不可查,而凛冽的大风卷起阵阵扬沙吹到她的身上。
远处一个瘦弱的人穿着理者的衣裳,裹紧身体迈着大步从风沙中走来。
那人走两步便停下抬头向前看一眼,似乎确认了灵华的位置,脚步里带着急切。
灵华察觉出这人是奔着她来的,她暗暗聚了灵力,盯准疾步而来的人就要出击——
「我可算找到你了,灵华!」
那人摘下面罩,灵华紧绷的神经瞬间垮塌,她眼中有了点点:「安槐!」
/8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