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古一把扶稳灵华,大喝道:“你想干嘛?”
来人更是气愤,指着恒古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擅闯禁地,我还要问你们要做什么?”
那人正是曹大夫,他走进暗室里才看清眼前的状况。满地的沙尘以及燃烧殆尽的烟灰交织混杂在一起,而方舒琴的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浴池边,胸前没了起伏。
曹大夫如五雷轰顶,他顾不得房间内适才打斗飞扬的灰尘,拼了命跑向方舒琴的尸体,惊慌无措地看了须臾,用颤抖的手摸了她的脉。
“你们!是你们杀了她!还命来!”曹大夫双目充血、怒发冲冠,从腰间拿出一把血匕,匕首上的血忽然冒出猛烈的火焰,毫不迟疑地刺向恒古和灵华。
恒古急忙拉着灵华闪避,他大吼道:“我们没有杀她,是阿琴让我们来的!”
曹大夫已被冲昏了头,根本不停解释,一味地向二人进攻。阿琴却一下出现在曹大夫面前,挡住了恒古,妖火灼灼的刀刃刺进了阿琴的躯干。
曹大夫被电击般松开手,目瞪口呆道:“阿琴!你怎么……”
腐血顺着刀口流下,浸染了昨夜曹大夫给阿琴换上的新衣。有些血液被身体吸收回去,而有些在崭新的布料上画出一道血痕,一行泪似的滴在地面上。
曹大夫踉跄着倒退几步,他一边摇头一边绝望低语:“不可能……不该这样,我们明明应该白头到老的……”
他回头看向浴池边,苍老的手扶起还有余温的躯体,却发现尸体的脖子像牵拉重物的绳子一样,下一秒就要裂开。
曹大夫急忙托住尸体的脑袋,将之仔仔细细放在地上,粗糙的手摩挲着尸体的脸颊,似是在回忆阿琴年轻时少女的模样。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阿琴……这到底是为什么?”
阿琴闻言流下血泪,她痛苦地嘶吼着,发出刺耳怪异的声音,仿佛在对无法挣扎的命运咆哮。
曹大夫听懂了阿琴的嘶吼,他的眼泪也如同阿琴的泪一样,好像流出了血。
他心如刀绞,对阿琴说:“我知道你早已想解脱,都怨我,是我让你变成这样,也是我让你这般痛苦地活了十二年。是我糊涂了,我错了……没想到你痛苦得要别人杀了你……”
灵华已大概猜测到他们的遭遇,于是道:“曹大夫,还请节哀。是否有人害了你们,把阿琴变成这样子的?”
曹大夫颇感意外地看了眼灵华,又打量了下恒古,倍感疲惫地指着他们:“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报复我吗?是卓灼让你们做的?”
“非也,是阿琴找到我们,带我们来这里,要杀死两个她。我本想劝她,谁知……”灵华低头默哀片刻,抬头看到阿琴还在流血,指着阿琴的伤口道:“曹大夫不帮令夫人止血吗?”
“止血?算了。我知道,我知道啊……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曹大夫像是接受了现实,悲从中来,苦笑一声。
他走到阿琴面前单膝跪了下来:“阿琴……之前你无数次与我提起这回事,我都没有答应。我承认是我胆小,害怕再次眼睁睁看着你死却毫无办法。
这不止是你的噩梦,更是我的。这些年我一直想尽办法让你起死回生,以为我们可以团聚,回到曾经的幸福中。
可是现在看来我只给你带来了痛苦……看着你痛,我也痛啊……我无法接受没有你,小锦死了,你也死了,我一个人苟活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些年来,你从未把人带到这里来,既然你把他们带来,就是下了狠心。我知晓你的脾性,我尊重你。
忍了这么多年,我知你辛苦……不能在人间白头偕老,那就在地狱里做一对鬼鸳鸯吧,你可愿意?”
灵华听到话头不对,急忙上前拦住:“曹大夫,也许还有解决的办法,我们认识一修习法术之人,也许会找到法子让阿琴不那么痛苦。”
曹大夫闻言情绪激烈,他扶着大腿猛然站起,一边走一边歇斯底里道:“法术?就是因为法术舒琴才会变成这样!就是因为那妖人!它就会法术!指望你们?没用的……这些年我们什么方法都用过了,现在已经晚了!”
“曹大夫,你把过程讲与我们听,也许我们可以想到办法帮助阿琴。阿琴的真身被毁,她却仍有意识在,说明她的魂魄并不在肉身上,而是在这具僵硬的躯体上,我说的对吗?”灵华一步步走向曹大夫。
“我可以放任你们去死,但也有办法让你们过得比现在好。没有比现在更差的结果了,为何不试着相信我们一次?”
曹大夫看向方舒琴的尸体,摇摇头道:“回不去了。若是真想助我们解脱,就杀了我们。”
灵华还想要劝,恒古却张嘴问道:“曹大夫,你认识孙莲苒吗?”
曹大夫和阿琴闻言均是有些震惊,曹大夫立即警惕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恒古乘胜追击,直问道:“那你认识‘帝渊’吗?你是不是为她办事?”
曹大夫更是惊讶,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故作镇定道:“你们想查帝渊?问错人了,我跟她就是单纯做交易。”
“你交易了什么?是这里百姓的命吗?”恒古揪住曹大夫的衣领,“我知道你妻子变成这模样你们很可怜,但我不同情你们,因为外面的百姓一样惨,比你们还可怜!”
曹大夫紧绷的表情突然松动了,他心虚别过脸:“我原本只是想问‘她’借一副肉身而已,谁知……”
“谁知她却骗了你,方舒琴没有活过来,对吗?”灵华拍拍恒古的手,他放开了曹大夫。
灵华接着道:“我看你是有良知的人,为何要跟着她做坏事?你也要他们走上你的路吗?届时天下都是如你一般困在囚牢中的人,一辈子痛苦挣扎、受制于人,成为千千万万个曹大夫和方舒琴,这便是你的目的?”
“我又如何想要变成这样!”曹大夫看了看阿琴,有些动摇了。
他走到方舒琴的尸体前,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双面绣的帕子,轻轻盖在她的脸上,嘴里嘟囔着:“本打算明日送你,罢了,提前给你吧。下辈子可别再遇到我这糟老头子,耽误你一辈子。”
闻言阴影中的怪物阿琴默默流着血泪。
曹大夫坐下,声音变得更加苍老:“我知我什么都逃不过,既然如此,我就将事情告诉你们,你们若能抵抗,就连我和舒琴的一起加上吧。”
“十三年前,我的医馆开了有七八个年头,正是小有名气,那年医馆里来了群人闹事,他们的病人送来时已经只吊着一口气了,我用尽了办法也没能将他救活。
可这家人非说是我把他家病人给医死了,要我赔命。是舒琴护我,出来一同跟这些人理论。可那些人要让我赔命,拿了刀棍过来要打死我,是她替我挡了一棍,正好打在脑袋上。
我报了官,可官府看我只是平头百姓,拖拖拉拉也没判什么,只让他们赔了几个钱草草了事。可舒琴被打这一棍,却让她永远站不起来、说不出话了!
我用尽了办法,只能堪堪维持住她的性命,四处求医问药,只换来她能动动手指。”
曹大夫说着抹了下眼角,没有太多皱褶的脸上显着遮掩不住的无助:“这就这样活了将近两年,我一直想要让她重新说话、重新站起来,可都是徒劳。
直到有一天夜里,一个女人找到了我,她穿着黑色斗篷,浑身都是血的味道。一开始我以为她受了伤,很久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都是她吃掉的人血。”
“这个女人告诉我,她会法术,可以帮我把阿琴‘复活’,我当时走投无路,看到希望便答应了。她说阿琴灵识未散、魂魄皆在,但因为本身的肉体已经损坏,只能重新找一个肉体,再将灵识唤醒,就可以‘复活重生’。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答应,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我眼睁睁地看她从阿琴身上取了一块肉,又从她身上取了块肉,滴了些血在上面。
这些肉好似活物一般,在她的手里过了一道火,就自己化成了形。然后她单手抓了阿琴的头顶一下,就将魂魄取走,附到了她造出的‘人’上面。阿琴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肉是死肉,不会生长,受伤了也不会恢复!只会随着时间不短地腐烂,最后还是什么也不剩!”
曹大夫捂住脸,音调痛苦而崩溃:“我去找她理论,可她却派了殷右使绑了我的女儿小锦去做药人!大好年华的姑娘,天天被逼着吃补药,泡药浴,还要给她供血……
我也想过要反抗,可她威胁我要杀了小锦。最终我的女儿不堪折磨,还是死了……
害死了女儿还不算完,又逼着我给阿琴的身体灌补药、泡药浴……我恨啊!是她让舒琴变成了一个只能靠吸人精气为生的怪物!
可我只能靠她来维持舒琴的命,她的肉就是舒琴的肉,她的血就是舒琴的血!她死了,舒琴也不会存在,我没办法再看着亲人死去。”
“那女妖人,她野心极大。一开始她还命我把她的血液滴到病人的药里,说来也怪,不管是什么病,喝了她的血,都恢复奇快。”
曹大夫喘着粗气:“说来真是愧疚,我这医名,居然是靠着她的血立住的,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啊!”
不知为何,曹大夫的嘴里出现了血,鼻子里也开始流血,他的声音越来越没有气力,强撑着继续说道:“我本意不想害这镇子里的老百姓,他们都与人和善,都曾是我的病人。可我没办法,受制于人,只能为虎作伥。
我是个罪人,可她威胁我、欺骗我,将我的家变得支离破碎。我知道……你……”他的眼神看向灵华,“我不管你是谁的手下,我将事情原委告知你们,是想让你替我们报仇,帮我杀了江……”
话音未落,曹大夫便力竭倒了下去,他眼鼻口都在流血,皮肤里也透出一些青斑。灵华见势不妙,也顾不了许多,抬手输了大量灵力给曹大夫续命。
老者的身体缩小佝偻了不少,皮肤迅速收缩又因灵力的充盈而膨胀,牵扯出浅白色的纹路。他双目突然瞪大,眼珠像是要掉出来,匍匐在地上憋了一口气,忽而吐出一大口血,一颗带着红线的种子伴随着血液吐出来。
曹大夫呼吸急促,缓了半晌不可思议地看着这粒种子:“种子?你竟然将它驱出来了?”
灵华收了灵力蹲下看他:“若我说我可以救你们,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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