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卓可真有你的,有漂亮女人就上赶着给人家弟弟背包啊!”
“真是的,卓灼这小子怎么还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给介绍介绍。哎!快过来,跟你说,卓灼他有个相好的……”
在饱嗝男声音嘹亮的碎嘴声中,卓灼对赔礼的小子点点头,带灵华与恒古二人向小镇深处走去。
镇中道路狭窄,堪堪够二人并排行走。路虽窄,但笔直,家家户户的土房子整齐地排列着,四周十分安静,路上不见一人。
忽有六人护着一个一人高的大木桶从侧面走来,中间两个人推着木车,木桶就搁置在车上。卓灼见他们来,举手示意打了个招呼,带着灵华与恒古退到一边。
木桶从灵华身旁擦过,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
继续回到原本的路线,灵华边走边四处望着,高耸的土墙大同小异,只有每户门口挂着的布娃娃独具特色。
这些布娃娃形状各异,有的头大身子小,有的只有眼没嘴唇,更像是匆忙制作的手工玩偶。
灵华指着布娃娃问卓灼:“卓使者,这些娃娃很可爱,为何要挂这个?”
卓灼面色复杂,他不愿看这些布娃娃,目不斜视地说:“只是一种习俗。”
灵华听出他有隐瞒,只是应了声,不再言语。
三人到了一间大院门口,说是大院,却是逼仄得很,甚至没有春暖阁大。灵华抬头看看院门,发现门口并没有挂布娃娃。
小院内是几间黄土垒起的简陋房间连在一起,里面有两个女子分别坐在院两边的屋里,她们倚着门框,在被烈日晒得褪色的厚布帘下缝衣服。
卓灼将他们带到直对着院门的那间:“新二间目前只有这么一间屋空着了,二位就在这住下吧。沙漠风沙大,屋里没有窗户,想要透风就把门口的厚帘掀开。”
灵华点头道谢,走入土房。一进屋内便觉得凉快很多,小小的房间内是一张土床和落满沙尘的木桌、两个长条凳。
桌上的油灯已经见底,灵华指指它问道:“卓使者可否给我们添上些灯油?”
卓灼看看外面,步入屋内低声道:“你们为何还要回来?这里不是平头百姓该来的地方。”
他突然顿住,盯着灵华又看看恒古:“不对,你们不是普通人。山坡离接平镇有六七里地,就算你们天未亮便醒来,又怎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灵华摇摇头:“卓使者,你多想了,我们只是幸运罢了,一路长途跋涉寻到这里,为的就是找我们的朋友。”
卓灼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自求多福吧。这里的吃喝都由我们供应,白天男人去外面劳作,女人在家里呆着。晚上全部待在屋中,半步也不许出门,也不许燃灯,知道了吗?”
恒古问道:“为什么不让点灯?不点灯我们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还有劳作,要干什么活计?”
卓灼皱起眉头:“明天你就知道了。我还是那句话,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有些人来了一辈子都出不去,把你们送出去居然还自己找回来,真是疯了。”
灵华叹口气,亦是低声道:“我们的朋友,就是昨晚与我们一同过来的两人,他们如何了?”
“我只能告诉你们他们还活着。”卓灼转头走出土屋,边走边摇头。
恒古凑近灵华,轻声道:“他就是昨日的棕熊?”
灵华答道:“正是。看来他是个存着善念的妖,以后我们有事可以找他。”
恒古想把包袱放下,可处处都是黄沙,他翻出自己一件旧了的衣服,把桌子、凳子和土床擦了擦,坐到土床上道:“可看他的样子不太像要帮我们。”
灵华坐到他身边:“这就看我们如何与他接触了。”
“你,你们是新来的吗?”门口一个女子探进头来,她皮肤黄黑粗糙,眼神却亮晶晶的。
灵华认出她是刚才坐在自家门口绣花的女子,下床将她请进来坐着,想要倒水却发现没有茶壶和杯子,便也坐下,报了个假身份:“我们是新来的,我叫凌华,这是我弟弟凌古。”
恒古把旧衣服卷卷放到床头,听到灵华介绍自己便装模作样地对女子点个头。
女子看到恒古眉清目秀,皮肤雪白,当即红了脸,害羞道:“我叫何月,是与哥哥何年一起过来的。你们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儿女,为何也要来接平镇?”
灵华疑惑道:“何月姑娘这是何意?”
何月慢悠悠说:“我听哥哥说,来这里的大多是穷苦人家,是出大力的人,我在这住了半年,没见过你们这么白净的人呢。”
恒古从床上跳下来,坐到灵华身边:“其实我们也干活,不过没有姑娘的哥哥那样卖力,干一时辰休息两时辰,所以没晒黑。”
何月笑起来:“凌家哥哥倒是实在,这么就承认自己偷懒了。不过在这里就没这么好的差事了,偷懒是要被打的。”
恒古疑惑,他身体前倾问道:“男子白天都做什么工?看得这样严?”
何月看着恒古白嫩的面庞靠近,用手捂住发红的脸,眼神闪躲,声音如蚊子嗡嗡:“这事哥哥也不告诉我,说他告诉我会被天上的神听到,他会挨罚的。”
恒古想起那股强劲的力量,坐直身体:“这么神秘啊,你真的见过有人挨罚吗?”
何月点头:“那当然了,泄密的人都逃不出神的眼睛,会被抓到送去山坡洗涤自己的罪孽,等到神原谅他后才可以回来。”
山坡是哪里已经不言而喻,恒古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原来如此啊……那这真的是最大的惩罚了。”
他看向油灯,准备换个话题:“那为何晚上……”
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抱着大堆东西进来院子里,指着何月吵吵道:“谁让你串门的,回自己屋去!”
何月好像很畏惧这个男子,弓着身子快速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男人大步迈进屋中,二人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打嗝男。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对灵华嘘寒问暖:“姑娘还习惯吗?这里也就这样,土房土墙,姑娘有什么需求就跟我说,能给你的我就给你。”
灵华看他手中的东西,娇滴滴地问:“小哥带来什么了啊?”
男子麻利抖落开带来之物,是两张草席和两床棉被。他呲牙笑道:“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所以你们也有。”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壶:“但是这个不是每个人都有。”
灵华眼底隐隐亮了亮,在沙漠中,水比金子还金贵,但她也明白,打嗝男能拿出水来必不会白白给她。她问道:“那小哥为何要给我?”
打嗝男果然猥琐笑起来:“今夜晚饭过后,我来接你。就跟你聊聊天,明天,这壶水就是你的。”
恒古对打嗝男怒目而视,他握紧拳头站在灵华前面:“我姐姐不可能去的,你想聊天,我陪你!”
打嗝男的笑容一下子垮下来,他个头不到恒古鼻尖,指着恒古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这么说话!”
恒古毫不畏惧,昂起头垂眼看他:“你想打架?”
打嗝男看恒古是个硬茬,撸起袖子狠狠道:“告诉你,明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把水壶放在怀里,匆匆离开了。
何月见他走了,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来,一溜小跑到灵华屋里,关心地问:“凌姑娘,你没有答应他吧?”
灵华摇头:“没有,我弟弟替我把他赶走了。”
何月舒了口气:“那就好,你可别答应他,他的水壶里根本没有水,就是唬人的。”
她压低声音,指指自己对门那户人家:“我对面的女子就怕了他,回来什么也没得到。当时她男人还活着,也是个孬种,就让她去了一夜,到现在还整日哭哭啼啼的。”
灵华问道:“他是什么人?为何要怕他?”
何月解释道:“他是焦使者,跟送你过来的卓使者一样,都是这里的看管者。别看他整日吆三喝四的,其实就是只纸老虎。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也这般唬过我,被我哥一拳砸到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后来再没来招惹过我们。”
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灵华暗自思衬,这样的人最好对付。她向何月打听:“这里都是看管者吗?那镇民们在哪里,为何不让我们出门?”
何月看看门外,偷偷地说:“我看你们面善,才告诉你们的,这里的镇民我从来没见过,看到的都是被抓进来的外来人。
听说这小镇里有九间,像九宫格一样。刚入镇门口从左至右是前一、前二和后一间,镇中央是前三、前四和后二间,最后便是御一、新一和新二间。咱们住的就是新二间,是新来的人住的地方。
我从住进来之时到现在,只在新二间里活动过,每个间不让串门,只有使者进来带走我们才可以去别的地方。
串门也不是可以随便串的,每月只有十四、廿八,这两天可以在自己所属的间里随便走动,其余时候就只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可憋人了。”
她舔舔干涸的嘴唇,接着道:“至于使者嘛……他们是镇子的管理者,不是地位最高的,但手下也有小兵。那些小兵都叫理者,都黑衣蒙面,人比较多。比使者还高级的人,我就没见过了,更不知道叫什么。
其他间我不知道,新二间管的比较宽松,使者并不多,偶尔能见到一两个吧。听哥哥说,其他间里的人每天都会见到五六个使者看着他们,可吓人了。”
灵华心中感激,对她道了好几声“谢谢”,何月看快要午饭时间,便也起身要走。
临走时灵华又问她:“何姑娘知不知道,这里许多人家门口都挂着布娃娃?”
何月惊讶道:“布娃娃?我初来之时便已经在新二间了,这里的人家没有人在房门前挂布娃娃,你是看到什么别的事情了吗?”
灵华摇摇头:“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何月笑笑:“凌姑娘有空再与我聊天吧,我平时无聊的很。”
灵华答应了,送何月到门口,便见送饭的人来了。
送饭的理者把饭放在房门口,便一言不发地走了。灵华上前看,午饭是两个馒头和一小碗块状的咸菜,还有两碗白粥。两双旧木筷架在盛白粥的泥碗上,差点掉到地上。
恒古慢悠悠把饭端到桌上,他看着寡淡的白粥毫无胃口,转头看那五六块咸菜,夹起一块用门牙咬了一小块砸砸滋味:“这是,仙人掌吗?”
灵华端起白粥来闻了闻,又掰开馒头感应了片刻:“都正常,可以吃。”
她咬了口馒头,又喝下白粥,恒古见她如食珍馐,也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自我催眠:“也对,吃了有力气,才能找人,不吃饭怎么能活下去呢?这是肉,这是肉……”
灵华闻言笑起来,她揪了块白面馒头:“那我就在吃云片糕。”
恒古也揪下一块:“我这是绿豆糕。”
灵华喝了口白粥:“我这是白玉汤。”
恒古也喝一口:“那我便喝燕窝粥。”
二人边笑边吃,很快便吃完了接平镇里的第一餐饭。过了半刻钟,便有理者来沉默不语地收回碗筷。
中午的太阳十分刺眼,恒古将焦使者送来的草席和厚被在土床上铺好,自己躺上去拍拍身边的空位,一派祥和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们也出不去,养足精神方能明日一战。”
灵华坐到他身边倚在墙上:“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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