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官府把她的尸体收到义庄了?”恒古迟疑着问,他并不相信自己的推测,轻微摇了摇脑袋。
灵华抿抿嘴思考道:“不太可能。若无人领尸,官府会发布告寻人,可半月过去并无消息。
而且官府并未特意提起血洗张府之事,查案过程皆未公布,这也值得注意。
这位李巡抚雷厉风行,自己的堂弟犯法依旧大义灭亲。如此秉公执法,却对张府的事一掠而过,不知是为了稳住民心还是另有原因。”
恒古挠着脑壳在原本孙莲苒倒下的地方转来转去:“可李巡抚没必要带走孙莲苒的尸首,他一介凡人,如何掺杂到这件事情中?若说是殷天无干的,倒有几分可信。”
灵华赞同地挑眉,去打量恒古脸上没褪去的红晕。她闻了闻白衣少年染在衣服上的酒气,调笑道:“原来喝酒会让你变聪明,以后可要多喝几杯才好。”
恒古看了眼灵华低下头,白玉似的手遮住脸上的滚烫:“你少笑话我。”
“多笑话笑话你,你才更容易骗我。”灵华也不看恒古的反应,说罢一扭头看其他地方去了。
张府其他地方没有发现特别,灵华当机立断:“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回去用‘鉴心’一看便知。”
春暖阁。
灵华急匆匆地注入大量灵力打开鉴心镜,镜中旋涡倒退,逐渐显现出过去的图影。残镜上的恒古周身冷风猎猎,威风凛凛,他聚起光球不遗余力地向孙莲苒发出一击。
与此同时,旁边一角张开源正失控地暴走,边走边不知疼痛地劈着屋檐下的红色柱子。
陈惜从后门溜进来,看着战场上三人缠斗焦灼无暇分身,便垫着脚猫着身子出现在张开源身后,晃眼的尖刃直直刺向刺入肥胖的身体,忽然张开源回过头,肥厚的手掌向陈惜甩来:“去死!”
灵华霎时从陈惜身后出现,手中快速聚起光鞭。只消轻轻一甩,光鞭接触到张开源掌上皮肉,粗厚的手掌立马被烧焦。
灵华趁他吃痛,注了些许灵力,以手为刃劈他后脑一掌,张开源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惜看到这场面目瞪口呆,她再也不敢动弹,胆怯地看着灵华,乖乖收起刀刃跟在灵华身后匆匆离开院落。
那厢孙莲苒似是被电击中,浑身抽搐,随即倒地。恒古与杨锡迟片刻对话后,二人便匆忙离开内院。
片刻后,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屋顶上看着孙莲苒的焦尸,嗤笑道:“你果然是个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作为我的手下可真丢脸啊。若我是帝渊,就将你碾成肉渣洒到蛇窟里,养只蛇也比养你好上百倍。”
他兀自嘲笑着孙莲苒,忽而张府四周逐渐聚拢起一个灵力强大的结界。他抬眼看去,轻道一声“不好”。
他一把捞起孙莲苒,怨恨地骂骂咧咧:“真不知道帝渊到底如何想的,居然让我救你!你这废物到底可以用来干嘛?帝渊怕是糊涂了,居然花这么多时间经历去救个无用之人,真不如让你死得彻底点,把事情都给我来办。”
殷天无将孙莲苒的焦尸夹在腋下,足尖一点,趁着结界未合起时隐匿于周围的树叶里,飞出了张府。
他似乎飞了很久,终于落在青葱的山脚下。这里坐落一个不大的村庄,被外面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挡得十分严实,像是隐匿在森林中。
一个鸟脸人身的小怪看到殷天无,殷勤地迎上去:“殷右使,您来啦,有什么要吩咐的,小的都去办。”
殷天无另一只手拽下胳肢窝下的焦尸,嫌弃地将孙莲苒扔在地上:“还有没有肉了?”
小怪探头去看地上的人吓了一跳:“哟,这,这不是孙坛主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殷天无斜睨着鸟脸不耐烦道:“我问你有没有肉了?”
小怪缩起脖子:“有,还有很多。小的这就给殷右使送来。”
不消半盏茶时间,小怪就颠着鸟爪边跳边跑过来,双手递上一个约有半个上半身大小、用黑布裹着的长方体:“殷右使,肉到了,不够小的再给您拿。”
殷天无接过肉掂量掂量,满意地“嗯”了一声,扔给小怪一颗小小的金珠,带着焦尸飞远了。
小怪手忙脚乱地接过金珠,拿起细细一看,居然是一颗内丹!他欣喜若狂地吞下,不出一个呼吸,他的鸟脸变成了一个相貌清秀的青年人,爪子也化为人脚。
他高兴地对天空跪拜:“多谢殷右使!多谢殷右使!”
殷天无夹着孙莲苒的焦尸,手拿那块“肉”进入一个昏暗的山洞之中。洞中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背对着外面的阳光,站在山洞的最深处,胳膊上下动着,不知在做什么。
殷天无将孙莲苒的尸体和“肉”轻轻放下,毕恭毕敬地对背影单膝跪下:“拜见帝渊,属下已将孙莲苒带回。”
背影是名高挑的女子,她体态丰腴,玄袍加身,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指甲上染着蔻色的染料,甲床长而尖。
女子头也不回,细长的手指在扯什么东西。殷天无用余光看去,才发觉女子面前还有东西,扯一下,坐在她前面的东西便抽动一下,发出闷哼。
“她又失败了?”声音暗哑又充满蛊惑,似乎只是一句不经意的疑问,殷天无却听了一哆嗦。
他收了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叩拜在地久久不起:“是属下失职,不会管教自己的下属,令帝渊计划失败,请帝渊责罚!”
女子似乎没听到殷天无的话,仍在扯着什么,许久后她扔出一颗鲜血淋漓的牙,侧过脸柔情似水地对殷天无说:“阿无,把那颗兽牙给我。”
殷天无微微抬头,瞪着眼看周围,在一个石台上看到一颗尖长的兽牙。他连忙爬过去拿起,双手递到帝渊手中。
女子接过兽牙,将它用力安在适才扯出的空牙槽上。安牢后,她转了转胳膊,嗔道:“可累死我了。阿无,你说为何妖想尽办法化人,那样难,却始终有妖去修炼,人却没有几个想要成为妖的,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殷天无僵硬地笑了一下,绞尽脑汁想如何回答,尽力摆出一副妖媚模样:“他们人类哪配做妖,自然不敢肖想这份荣光。”
女子闻言大笑起来,将背对自己的人转向殷天无:“怎么样?本尊的新作,阿无觉得如何?”
殷天无抬头细看,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眼睛哭得肿到睁不开眼,他满嘴是血,胸前的衣襟都被血浸透了。
嘴里的牙齿都被扯光扔了一地,所有的牙齿被替换成了兽牙,粗长尖利的牙齿使他根本闭不上嘴,口水与血液混合在一起,顺着嘴边流下来。
男子因疼痛全身抽/缩着,瞳孔涣散地看着山洞顶,似乎再过几秒就会与世长辞。
殷天无看得呼吸一窒,一时间颇有唇亡齿寒之感。他换上一抹娇笑,眼神里装出惊讶和赞叹:“帝渊的想法妙极了,属下从未见过此般人类,果然长着兽牙才更顺眼!帝渊如此蕙质兰心,定能早日完成大计!”
女子转过脸,周正大气的方脸上一双桃花眼,偏长的额头下是高挺的驼峰鼻。她看似高兴地冷笑一声:“还是阿无说话本尊爱听。”
她看着殷天无谄媚的眼神,掐着他的脸颊:“那就去蛇窟领赏吧。”
殷天无眼里浮现出绝望:“帝渊!空儿!不要……你怎么忍心……”
女子的表情有一丝松动,但还是将他的脸甩开,走到孙莲苒的焦尸旁停下脚步,微侧过脸:“下次若还是这般不成事,就去山脚下找屠户,自请为肉吧。”
殷天无惊慌惊惧的脸在镜面上逐渐模糊,灵华关闭鉴心镜,与恒古两相对视,一时无语。
“殷天无和孙莲苒是加入了什么邪教,为何如此血腥恐怖?”恒古打了个寒战,他皱着眉头龇牙咧嘴,“那个年轻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灵华亦是面色不虞:“是啊,到他们手里应是无甚生还希望了……”
恒古瘪嘴指指镜子:“我们可要小心才是,别碰到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刚才看得我牙都疼起来了。”
灵华闻言看向恒古,她心中纠结而担忧。自从金家开始,她似乎被什么盯上了,接触到的都是如此令人不悦的血腥之事,她对此甚是疲惫。
她不喜欢血腥,更不喜欢与人争抢。可偏偏那人引她入套,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牵扯进设置好的陷阱中,想要摆脱看来是不可能了。
灵华收起鉴心镜,拉着恒古的手,郑重道:“恒古啊,你也看到镜中人的遭遇,盯上我的人,或者说我以后要对付的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变态之徒。”
她看着恒古年轻白净的脸,纠结许久还是说出了口:“我不想你跟我一起犯险,若没有找到喜欢的地方,回到百野林也好,隐居山林也罢,先找地方躲起来罢,等事情过去你再来找我,那时你我都安全。”
恒古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很沉默,眸子中带着些许受伤,缓缓点头:“好。”
恒古痛快的答应让灵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略带惊讶地问:“你答应了?”
“是啊,答应了。我向来都听你的话,你要让我走,我自然不会留。”恒古作势起身,挪动了一下又坐回来。
“我只会收拾行李搬出去,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直到你想让我回来为止。”
他的手指轻轻刮着灵华的手背:“你真舍得让我走吗?灵华,为什么你总觉得我是个孩子呢?
我跟你一样,都希望保护身边的人。如同你在虚空之境里拼尽全力救我不曾胆怯,当危难到我身上时,为何觉得我就会怕呢?
我已经成长了,可以保护自己,更可以保护身边的人。凡事我可以与你一起承担,共同进退。
我不怕什么艰难险阻,更不怕刀山火海、以身犯险。我只怕你赶我走,不让我跟你在一起。
你不要觉得是你在拖累我,这些我都甘愿。
我心甘情愿。”
灵华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心中的某一处被触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少年的热忱。
被恒古指尖刮挠过的地方火热而燥痒,她干咳一声甩甩手:“我只是怕你因我受伤,若你不怕,那我便不会再讲这样的话。”
恒古笑起来,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我自然不怕,我只怕你太过担心我。”
“看来真的要将你当作大人看待了,你长大了。”灵华仔细看着恒古的笑颜,忽而轻拢额头碎发看向别处。
“说起来,殷天无口中的‘肉’是什么?他用‘肉’给孙莲苒的焦尸做什么?”
恒古心知灵华又在岔开话题,也配合着分析道:“这是其一,其二还有陈宛的尸骨在哪,我们还要再看看。”
灵华弹了下恒古的脑门:“不要学我说话,否则新账旧账一起算。”
恒古揉揉脑门,捏着嗓子道:“知晓了,灵华姑娘。”
灵华轻轻揪住恒古的耳朵:“都说了别学我。”
恒古笑起来:“不敢了,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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