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查案（一）
秦淮河的浓雾越发厚重。
这条河上停着不止一条花船，河面之上，无数画舫紧密相连，灯火连成一片，煞是好看，从中隐隐传出的调笑、声乐从白日到夜晚不曾停歇。
前些日子，一名歌女的尸体被吊在画舫檐角，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放在那里的。有人凭栏望远，手中酒杯突然滴进殷红的鲜血，抬起头来才发觉头上悬着具惨白毫无生气的尸体。
尸体被拖出去，在船板上留下一道长长血痕，如今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就像那个无声无息死去的歌女，在这纸醉金迷之地没有留下任何影响。
八号提着裙摆踏上跳板，小九紧紧跟在后面。有名身着素纱的女子上前一步，站在他们身前，眨眼轻笑。
“又是这位……阿梦姑娘和无名少侠呀。”她调笑道，“倘若还是要去棠梨死前的包厢，那还是不许。客人已经包了场子。”
昨日来花船这里时，两人就想过进第一案发现场瞧瞧——棠梨死前，就在那包厢等待客人。但听闻包括那房间在内的许多房间，都被一个出手阔绰的人包了下来。想尽办法周旋仍未得到进入的许可。
“这位姐姐。”八号露出甜甜笑容，双手捧着一个沉重的钱袋对花船接待的女子道，“可以帮我联系一下那位客人吗？哪怕一刻钟都行，让我们进去可不可以呀？”
她笑容灿烂，声音柔和，摆出最软、最讨好的姿态，显得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女子的视线微微动摇了一瞬间，但并不是因为八号的神态，而是因为她手中的钱袋。
八号轻轻挑开钱袋，露出其中金光，拿出一点塞在女子手里：“姐姐也辛苦啦。”
财能通神，女子果然笑容变得十分热切，柔声道：“来，先进包厢坐下休息休息，姐姐这就去问问那位客人。”
八号微笑着跟上女子走入了画舫内。小九接近两步，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钱是从哪里来的？”
“别问了。”八号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心疼，“从钱庄取的，我还是头一次拿这么多……虽然六号说过随便拿……”
“……”小九，“其实我也可以带着你翻进去。”
“没事，本来也是要见见这个‘客人’的。”八号笑容依旧有些勉强。
出了凶案，寻常人都会觉得晦气，至少那间包厢是会避开。但那位客人完全不在意，慷慨地按原价付钱（昨天打听来的消息），这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没有无缘无故就愿意吃亏的人。
必定有理由。
女子将两人带到包厢，端上果盘糕点，便关上门退了出去，表示“不管能不能成，先去找那位客人问一问”，在此之前，八号和小九就在包厢内等候。
女子一走，八号顿时轻松了不少，伸个懒腰靠在了椅背上。
“那位客人连姓名都没透露，绝对有来头的。”她说，“昨天咱们打听了那么久，都没找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见了面先想办法试探试探。”
小九道：“或许他不会见我们。”
“有这种可能。”八号想起对方这遮遮掩掩的态度，“不管怎么说，总得试试。而且如果这样也没办法进入现场那个包厢的话——那就只好启动备案啦。”
她比划了几个手势。小九微微点头：“今天雾很大，方便我们溜进去。”
说是我们，但八号毫无武功，到时得小九扛着她翻窗。
“小点声。”八号“嘘”了一声。“趁着现在有空，先给你讲一讲这个案情吧？”
小九安静下来，坐在原地，双眸认真地注视着八号。
“首先。”八号道，“花船不是绝对的烟花之地，秦淮河上的花船大多都只提供歌舞表演，而不做那种生意。我们在的花船就是这种。”
“这个歌女花名叫做棠梨，没有原名，家人都已去世，孤苦无依地生活，平日独来独往，人际关系十分干净。感情纠纷几乎可以排除了。”
小九道：“嗯。听起来很专业。”
“也没有啦，这是捕快的调查结果。”八号咳嗽道。“我只是背下来了而已。”
“捕快怀疑，这是一起随机杀人案，同时也是一起模仿作案。”
“模仿？”
“死者的死法很奇特。她的尸体上，四肢部分都有针线缝合的痕迹。”八号回想着道。
“在从前，江湖上发生过这样的连环凶杀案，许多死者的肢体被砍下，然后被凶手缝合成一个人挂在高处。十足的变态。”
小九突然道：“我好像听说过。那时的凶手被查出来了，是……”
“是魔教护法。”八号道，“名叫韦正青。”
魔教中人祸乱江湖，在其中韦正青也是独一份的狠辣邪恶。
死在他手下的，不论男女老少都被砍了四肢，缝合成一个人，套上各种各样的衣服挂在高处。其中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花楼这案子的死者只有一位，而且四肢没有被砍下来，只是用针线在关节处缝了几圈，能看出明显的模仿痕迹。
碍于当时的时代背景，韦正青没能被抓捕归案，而是在魔教兵败后失去了踪迹。尽管后来他都没有再做过案，但至今江湖人仍旧印象深刻。
每每提起他，都是“魔教凶狠恶毒”的代表，甚至后来被列为“九大护法”。
“……九大护法？是那些说书人的……”
“把魔教内那些实力高有名声罪名重的家伙挑出九个，排了个榜单。不过也略微有那么一点含金量吧，能排在其中的，都是有着赫赫声名的魔头。”
魔教护法人数曾多达几百上千，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一流高手。
距离正魔大战过去十年，大浪淘沙，如今才看得出谁是真本事、谁是吹过了头。
有好事的说书人将魔教护法、大护法情报逐一整理，选出其中实力最强的几名，戏称为“九大护法”，叫如今不明事理的许多百姓误以为魔教只有九个护法。
其中除了韦正青，苏青霜、方海道赫然在列。
论实力，他们可以称得上宗师级别，论罪行，那叫一个罄竹难书。
听到熟悉的名字，小九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他也算是当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头了。
“这九人，据说连门派掌门都没办法单独战胜。”
“护法与护法之间差距真大啊。当初我穿越的那个要是有这么强的实力就好了。”想到这里，八号面露苦色。
“你们单单三四个人，当初能杀了方海道也挺不容易呀。”
“……其实挺轻松的。”小九道。
他主要起了一个牵制的作用，主c是楚怀寒和布置陷阱的唐倾辞。
八号眨眨眼，突然凑近小九问：“小九，苏青霜的武功，你能使出多少？”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的招数太狠辣，可能会被人认出来，所以我自打换了身份都没有用过。”
也就不清楚实力如何。
小九换过的身份很多，实力不弱的除了苏青霜、无名也有那么几个，只是他们的武功往往很有麻烦——要么是那种门派不外传的武功，要么是自创的独具特色的武功。
江湖上能人大隐隐于市，谁知自己动武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倘若稍微露了马脚，那可难以解释了。
“也是呢。”八号感叹道。“身体其实也有影响吧？好多武功依托于心法，心法又需要长时间的沉淀练习……”
听她的话，似乎比从前对武林知识了解得多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有在读论坛上的帖子。小九默默地想。
“哎呀，又扯远了。”八号把话题拉回来。
“既然是模仿韦正青这个标准的魔教魔头作案，那凶手的动机就可能比较奇怪了。”
“可能是魔教向武林示威，或者韦正青重出江湖……这个可能性比较小，也可能是又出现了个心理变态的恶人，但目前只有一起案子，还没有到引发轰动的级别。也看不出凶手的目的。”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案发现场。”
八号指指自己，又指指小九：“咱们作为比较熟悉魔教武功的人，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排除一下魔教中人作案的可能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