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十二
冯媛慧和王晓东坐进出租车里,晓东说:“你也没问啊?不过我觉得你哥哥的精神状态不好,他才三十九,我看少说像五十岁的人了,而且你嫂子肯定有病,我看她的气色不对。”媛慧说:“也许他不愿意说。”晓东说:“他要是不想说,说明其中有隐情,你也别瞎想了,等下回我们再来,问问他不就明白了吗。”
失联近四十年的亲妹妹走了,子卿对二丫说:“那年我妈抱着她走的时候,我都三岁多了,已经记事儿了,到现在我还记着,我妈走的时候,还搂着我亲了我一口,流着眼泪走的,十年前,我去天津找我妈,在饭店里当着我继父的面儿,就哭起来了,那些吃饭的人都看见了,吃完饭她给了我两千块钱,可是没让我去她的家里,我觉得可能有隐情,我就回来了,谁能想到不到半年,她就走了,刚才媛慧说,我妈走的时候,眼都没闭上。”说着说着,眼圈红了,两行热泪从那木纳无光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二丫安慰他说:“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别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了,现在你的亲妹妹不是找着了吗?我看她挺善良的,心眼好,刚才她上车之前,还塞给我两千块钱呢,我不要,她非得给。”说着,把那两千块钱拿了出来。
1952年冬,杨义林和李书源分手后,四十五岁的杨义林,一个人带着三岁多的儿子,每天又当爹又当妈,他实在吃不了这个辛苦,再说他也不会做饭,就将小子卿送到了全托幼儿园,每周一早晨送去,周六下班去接,周日的饭怎么办呢?他就带着三岁多的儿子下饭馆儿,平时怕儿子饿了,家里常备着饼干,可是几个月后,子卿说牙疼,到医院一看,医生说是蛀牙,大夫给拔了。从此,不再给儿子吃饼干了,而且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刷牙,从此,子卿养成了晚上睡觉前刷牙的习惯。
1954年春,经人介绍,杨义林又认识了一个医院的大夫钱玉清,此人三十八岁,因为年轻时在恋爱的问题上坚决不将就,于是最后成了大龄剩女,那些爱嚼舌头的女人说:“撅嘴骡子卖个驴价”。钱玉清长的很端正,是中国的妇科专家。很快,他们进入了热恋期,同年的冬天,他们结婚了,杨义林第三次走进了新婚殿堂。因为都是高收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惬意。开始,钱玉清和杨义林一起接送孩子,可是已经四岁的子卿,不喜欢这个继母,不管爸爸怎么教,也不叫这个继母一声妈妈,这使钱玉清很尴尬。1955年十月,他们的女儿出世,钱玉清做母亲了,她有了自己的女儿,子卿开始不受待见,但是成了家里的小支使。1957年,杨子卿开始上学了,性格内向的小子卿,不爱说话,也没有小朋友,可是学习成绩在班里总是第一,开家长会,有时杨义林有事儿,钱玉清去,老师见了钱玉清,说道:“杨子卿这么优秀,原来妈妈就优秀啊!”说的钱玉清很不好意思,心里说:谁是他妈妈呀!开完家长会,钱玉清回到家里,对子卿说:“今天开家长会,老师表扬你了,你可不能骄傲,在家里你得看好妹妹。”在子卿的记忆里,这个继母总是那张严肃的脸,没见她笑过。
可是有一天,他放学回家,刚进屋,就听见继母喊道:“这么多人,为什么你成了油排?我告诉你!你要是真的当了油排,咱就离婚!我和孩子不能跟着你倒霉!”后来,爸爸被分配到中学教英语了,他们的家也从大学里搬了出来,但是听爸爸说,工资没动,他是学校里工资最高的。继母也没和爸爸离婚。但是他们住的房子比以前小了不少。
1963年,杨子卿在爸爸的学校,上中学了,可是三年后,初中毕业,他要升高中,学校却突然乱了起来,有人说爸爸是美国特务,要接受调查,不能回家了,这回继母彻底绝望了,她真的带着自己不满十一岁的女儿走了,因为她实在不知道以后还要发生什么事儿。那时,子卿每天一个人住在家里,没有人给他做饭,他就自己做,后来,粮食吃完了,他想找爸爸去要钱,可是不知道爸爸押在哪里,他就到医院找继母,继母看着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理发了,小脸儿灰秃秃的,来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二十块钱,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继母带给他的温暖,他突然说了一声“谢谢妈妈!”给继母鞠了一躬,扭头跑了。从此以后,继母到时候就给他生活费,直到两年后他下乡,那时爸爸的问题还没搞清楚,是继母送他走的,但是继母没去车站,临走的时候继母还给了他二十块钱。在火车站的站台上,别的同学都有父母和兄弟姐妹送行,而他没有,但是他不再怨恨继母,他心里想:可能继母工作忙吧。
两年后的春节,子卿也和同学们一样,回家了,在家里他意外地看到了爸爸,但是,此时的爸爸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了,爸爸一辈子也没学会做饭,可是已经独立生活四年的子卿,不但学会了做饭,更重要的是,他成熟了,他懂得了理解和关心别人,大年三十,杨义林吃着儿子包的饺子,从来没掉过眼泪的杨义林,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落泪了,他从心里觉得对不起儿子,对儿子说:“子夜,爸爸对不起你啊!这些年让你吃苦了。”可能是经历过苦难,子卿笑着说:“爸,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的命不好,但是都过来了,我干活儿不比别人差,这两年,我挣了三百多块钱,我没花多少,都存着呢。”说完,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了老爸,杨义林说:“子夜,我的问题都搞清楚了,工资也补发了,有四万多,你的那点钱你自己留着花吧。”
晚上,杨义林要子卿和自己睡在一起,他问子卿:“子夜,这两年你受了不少罪吧?”子卿说:“什么叫受罪啊,人家农民世世代代种地,不是都过来了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当农民?”老爸说:“你能这么想也对,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农民的思想准备了,好!这我就放心了,做饭你是跟谁学的?”子卿说:“在户里,我们男生女生都轮流做饭,时间长了就都会做了,这可是两年啊,再笨的人也应该学会了。”
七零年的春节过后,子卿和同学们一样,都陆续回户了,又开始了那日复一日的劳作,日子过得很快,又是一年过去了,春节之前,子卿又回到家里,子卿的到来,给只有老爸一个人的家里带来了生机,老爸问他:“今年的收成怎么样?”子卿说:“农民还是靠天吃饭,这两年老天爷眷顾我们农民,收成都不错,今年我又分了二百多。”杨义林问子卿:“子夜,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他们的孩子总给家里写信,你可一直没给我写过信啊,你是不是还记恨我?”子卿说:“爸,您想哪去了,廊坊离bJ这么近,用得着写信吗?家里要是有事儿,一个小时都不用,我就回来了。”老爸想了想,觉得也对,心想:以后你不给我写信,我给你写。
1971年春节过后,下乡的知青就开始选调,到第二年,已经陆陆续续有几批被选调走了,有的回bJ了,有的上大学了,只有杨子卿和少数同学还留在村里,有人告诉他,是他爸爸的问题,可是杨子卿也不问,他认了,他认自己的命不好,他谁也不怨。后来,老爸来信说自己病重,他赶到家里,看到奄奄一息的老爸,老爸看儿子回来了,对儿子说:“子夜,我得的是绝症,谁也治不了,我给你留下三万多块钱,你自己可以在村里盖几间房子,钱就在大衣柜里,老爸说完,腿一登,人走了。
杨义林走了,他这辈子活的太累了,没有人给他开追悼会,只有子卿一个人为他送行。杨子卿送走了老爸,又回到了村儿里,他感动了村儿里的书记,老书记说:“杀人不过头点地,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受惩罚,有这样的道理吗?”杨子卿被书记调到村里的小学教书去了,他还感动了村里的一个姑娘刘二丫,他们恋爱了。可是不久,子卿还是被选调了,但是不是回bJ,而是到廊坊的铁木社学徒去了,他为了让老刘家放心,当年就和刘二丫结婚了,他用老爸留给他的钱,在村里盖了三间大瓦房,把家安在了村里,准备在农村住一辈子。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刘二丫也被农转非了,也吃商品粮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