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渊的罡风化作无数指爪，攀在升卿周身每一处，想要将她拖入其中，法衣被撕扯成缕，皮肉划开伤痕，血珠子漂浮在空中，融进无数片过往之中。
她静静看着眼前的画面，毫不反抗，原本如黑曜石乌亮的邃眸好似碎开冰裂。
她不在现世的过往里，如同一片倒影透过这镜面与自己相交，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都是幻梦罢了。
升卿指尖抬起，指腹的血肉剥离，露出莹润的指骨，朝着眼前的镜渊中探去。
在触碰前一刹那，倏然顿住。
腕上响起轻铃。
目光凝在那缚灵索上，脑海之中所有熟悉感与线索相互勾连，清冷淡漠的面孔倏地勾起一抹笑意，几乎滚落出聚在眼眶内的血泪来，身躯轻轻颤抖着。
镜花水月之人，究竟是她，还是…我？
笑自己傻，更笑自己疯，居然会因为一分异常，怀疑起这世界的真假来……
眠儿，便是疯了，我也要抓到你！
她笑着滚下一颗血泪，单薄的身躯在镜渊洪流之中化作一粒光影，渐渐消失无踪。
……
睡梦中落入昏暗的郁眠腰背一痛，被抛摔到地上的感觉，身体内的灵力禁锢消失，灵力自然流转起来，迅速抚平身上的不适。
她睁开眼看向周围，又是一片混沌的世界，大抵是升卿意识沉睡的虚无。
“怎么睡梦里也能将人踢出来？”她下意识揉了揉被缚灵索捆住的手腕，看着上面空空如也，轻叹一口气。
完了，原本可爱呆萌的小蛇老婆，经过几回记忆跳跃，越来越病娇了。
这下子睡梦里消失，她醒来八成要疯。
彻底从病娇进化成疯批病娇了……
她有些鸵鸟地将脸捂住，冷静几息之后，才轻拍了拍脸颊，开始安慰自己。
没事哒没事哒，不就是疯批病娇，只要修为比她高，多少还是能压制些。
下回见面，可得小心她的奇怪手段了。
思考间，那些虚无的浪花朝她所在之处涌来，她脚步朝后退却几步，一个错神，跌入一幕暗夜之中。
身躯板板正正躺平在如茵草地上，看着星月悬空的夜幕，懒得爬起来，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病娇，干脆躺平先摆一会儿。
明月如玉盘，占据九天之上，正悬于巅峰，散发着莹润的光辉，围绕其间的星宿清晰易辨。
远在东极之域的苍龙星宿角，亢擎木醒春山，心尾卷云，碧雷撼九霄；南天朱雀七宿浴火尾翎灼夏空，翼轸展炎，赤玉映长夜；西极白虎奎娄衔金镇秋岳，觜参啸风，寒甲碎流星；北冥玄武，斗虚蟠甲伏玄冬，蛇龟吞月，太阴孕冰渊。
郁眠看着星宿心中默念出摘星录的星辰诀，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个天象！
目光直射向北斗，北斗天罡阵启，七柱坠凡。天枢噬灵，天璇幻蜃，天玑锁光阴。玉衡悬恶剑，开阳浮血骨。摇光阵纹明灭间，罗刹咒纹启，天权隐棺藏逆转阴阳的星髓。
阵落锁魂星屑，如露如谶。
她虽然没有见过升卿说得天罡北斗大阵，但这亦正亦邪的东西，一看就是那该死的阵法。
郁眠站起身，瞬间确定自己所在位置，正是玉浮山脚下，朝东看去玉浮山腰以上完全封锁住，显然正在斗法。
她准备靠近看看，边行边看着天上星宿。
炽烈的堕星在天空滑落，紧接着如流星雨降，眼睁睁看着天穹砸下无数星光。
阵法被击碎，顷刻造成巨大震荡波，将她震飞数里不止。
整片天空被玉浮山顶的术法战斗照彻，遮掩住星宿图养，那些浑噩的星象如退潮一般散落地一干二净。
郁眠身躯砸在高大灵木之上，连断数颗之后，如炮弹一样镶嵌进山体之中，胸腔微震疼。
轻抬起眼皮，看见星象恢复正常 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阵法已经破碎，她使用遁术瞬移数里来到玉浮山上，看见了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山顶，所有建筑破碎成渣，连完整的瓦片都难以找到。
地面上躺了六人，生死不明，还有一具略有些残破的身躯，和几块莹润如玉的骨头。
郁眠脚步轻移过去，随后五指一点点蜷缩起来，看着那具身躯大抵认出来这人是谁。
她那几乎无名的六师姐，沈萱萱。
踏天尊者沈萱萱，行霸体一道，天性至纯简单，身躯强悍，肉身成尊。
是了，也唯有她，才能扛下刚刚那一轮…战斗。
难怪升卿和师姐们几乎不聊起六师姐，这样沉痛的记忆，难以张口提起，因而后来升卿复仇是否还带了六师姐的一份呢，大抵是有的吧。
只是不曾说出口。
她朝着地上残骸行了一礼，随后转身朝着升卿走去，运起灵力给她疗伤，将她身上的伤势疗愈的七八之后，身形又渐渐虚化下去……
在升卿感知到熟悉气息，挣扎着眼皮要清醒过来前一瞬，伸手一抓……
“怎会如此…咳咳…”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他身着一身玄襟紫袍，身高六尺，面上留着花白髯须，一双清明目平静而温和。
郁眠虚化着来到对方面前，看了两眼形制，认出了这是宗主忘稚，看来应该是五六十岁时候的样子。
不对，魔尊敢动手定然是选在他虚弱的时候，这大抵是要再溯甲子的六十极岁。
忘稚抬手一个回春术，将六人伤势稳住，接着来到沈萱萱身边，眉头微皱起，感知了一番之后，眼中不乏叹息。
余光看见了升卿似乎将要苏醒，张开五指抓向什么东西，他步履缓慢靠近询问道：“…小徒孙，发生了何事？”
升卿终于睁开猩红血眸挣扎坐起，眼里极度的恨意和复杂情绪交织成网，一口攻心气血吐出。
目光瞬间落在不远处的六师姐身躯上。
恨意如狂草蔓延，滋长，无边无际。
郁眠见她吐血，心头又是揪起一痛，瞬移到她身边，想要安慰却不知说什么，而她大抵也听不见。
极度轻微的风拂过面容，刚苏醒刹那的升卿又绵软倒下。
升卿！
她下意识上手想要抱住她，一把捞住了一怀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