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忆武安兮战未央，魂犹未远兮逐苍冥
两军对垒，兵家大阵的煞气冲霄，足可压制任何所谓的绝世高手。
在这种局面下，即便是能够保护好自己逃离战场都已经极为了得。
曾经在赵国时，六指黑侠这般成名已久的掌门级高手面对几千赵国军队围剿也身负重创，只能丢下燕丹独自逃离。
可是现在这一幕，却是有些挑战人们的认知。
一把碎剑的剑灵，面对这等军伍煞气竟能不受任何影响，更是张开了那独特的“域”。
可嬴景知道，王齮此时这般失态绝非是因为这个缘故。
“嗬……哈哈……”
“是您吗？”
“您回来了！”
王齮有些痴愣愣的笑了起来，一双虎目却是始终凝在那着金属甲胄的剑灵之上。
白发披散自然垂落在肩头，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苍白肤色上，两块交叉的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似是不愿再见这世间的杀戮和纷争。
后者的身形在“域”的笼罩下，两边军阵的冲霄煞气似都被引动而来，充盈在天地之间。
一瞬间，仿佛这一片区域的时间都被凝固了，独立于世外。
逆鳞剑灵脚踏虚空，面向着王齮，似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天地之间，伴随着逆鳞剑灵而出现的窸窸窣窣怪异声音忽然更为清晰了许多，仔细去听，好似有战阵厮杀和鸣金之音交叠。
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已说了。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么？”
“这才是您最大的期望？”
王齮呆愣愣的驻足在原地，老泪纵横，又忽的放声长笑，面上表情变幻复杂不定。
“如果这就是您所期望看到的……”
王齮的笑声有些癫狂，他忽然转头看向嬴景。
“今日之过，皆为一人之罪也，还望长信君勿要株连。”
大笑声中，王齮已是放下了手中的大钺，转而拔出一把长长的佩剑。
嬴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一幕，不曾应下。
株连与否，那得看嬴政的意思，他不会越权。
不过王齮也压根就不等嬴景给出答案，手中之剑便已经划过了自己的脖颈。
“忆武安兮战未央，魂犹未远兮逐苍冥……”
“哈……哈哈，我王齮生死追随将军，岂可为将军之敌？”
苍凉而铿锵的声音伴着溅飞的血沫，王齮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已是倒在了地上。
嬴景也不知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这一瞬他竟感觉到了一种淡淡的哀意塞满了天地间。
逆鳞剑灵飘摇而至王齮的前方，黑布不曾摘下，可他却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一阵阴冷气息的扫过……
分明一切未变，可嬴景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王齮的身体中飘出，融入了逆鳞剑的碎裂剑体。
天地之间的阴气更浓郁了，窸窸窣窣的诡异声音中，厮杀和战鼓声愈发激昂。
到最高潮部分时，忽有一阵微风拂过。
令人不适的阴气已然散尽，逆鳞剑灵也已没了踪影。
好似刚刚那一阵风儿，已是吹散了所有的故事。
王齮在见到韩非的这位“朋友”后也不知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竟选择了自尽，着实有些突然。
突然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切便都已结束，所有皆尘埃落定了。
从逆鳞剑的剑灵出现，再到王齮自尽，实际也不过就只是短短片刻而已。
可一场险些爆发的战争，却已是伴着王齮的自尽而消弭。
寂静。
一切都很突兀，变故之后再生变故，令人目不暇接。
许多人甚至还没有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左庶长王齮假传王令，蒙恬，命人将王齮尸首及消息传回咸阳。”
嬴景终于站了出来，淡漠的声音在雄关前回荡：“此外，这里的事情也交由你来处置。”
“蒙恬，谨遵长信君之令！”
蒙恬有些兴奋，他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
出身兵家豪族，蒙恬做的也的确不差，清楚知道当下局面应该做些什么。
“诸位袍泽，今日之事皆因王齮之过，尔等受其蒙蔽……”
借助身边亲信，他迅速就控制了王齮的亲信和亲兵，并且安抚这些守关的将士。
嬴景此时也终于松开了微皱的眉头，好似无意之间摆了摆手，暗中盯梢的六剑奴旋即退到后方。
韩非方才只消再晚片刻唤出剑灵，六剑奴就会出手强杀王齮，甚至嬴景也会不惜代价提供必要的帮助。
这一点上，嬴景和嬴政的立场坚决站在一起。
统一大业，不容许被任何事任何人所阻拦！
“韩非兄的朋友，可真是了不得啊。”
此时，嬴景方才饶有深意的看向韩非。
“啊，哈哈，我这朋友生性冷淡，不太喜欢见人。”
韩非此时却有些装傻，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全然没有半点身为王的样子。
“不喜见人，也不至黑布遮眼，是心有不甘么？”
嬴景凝视着韩非的眸子。
“未见太平，自然不甘，黑布遮眼，或许是不愿再看到这乱世流离。”
韩非也正经了起来，他轻声开口。
嬴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淡然低语：“这把剑叫逆鳞是么……真是个好名字。”
逆鳞。
那位武安君的死，可不就是触了不可触碰的逆鳞么？
若无君王忌惮，农家又凭什么能围杀白起？
剑是凶器，名剑更有灵性，需要选择最强大的主人，才可以弑杀更多的生命供剑饮血。
而剑灵，则是这把剑的历任主人当中，最强大与契合的一位亡灵。
碎裂的剑身，说明其生前最后时刻历经了一场艰难大战。
剑碎，亦心死。
再加上那一身甲胄所代表的武将身份。
还有那剑柄处的獬豸，能辨曲直，是公正的象征，通常是法家的象征。
可逆鳞剑的诞生时间比韩国更为久远，彼时的法家都未必真正自成一派。
獬豸，也有着“触邪”的暴力性，除了公正之外，还是勇猛的象征。
白起的勇猛，韩非的智慧。
勇猛和智慧的统一，两条不同的路，却都是触碰逆鳞的走向。
再算算时间，如今距武安君离世也不超过十年光景，一切都很吻合。
韩非前往小圣贤庄求学，亦或者是自小圣贤庄归韩的途中，偶得了逆鳞，与之订立契约。
“黑布遮眼，不愿再看这混乱不堪的世道么？背负人屠之名一生杀戮无数，却终究未见太平。”
“武安君从肉体上消灭敌人，但失败了，韩非的法之天下，用规则来限制却是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