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的疾风骤雨,完全影响不到河内。
红叶飒飒,从树冠上飘落,被秋风卷起,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夜色朦胧,月光皎洁,夜晚的河内也始终一片安宁。
嬴景此时就站在一片密林的枫树之下,借着月光欣赏着这满山的红叶。
在他的身边,是恭敬立在一侧的李斯。
“君上,这是河内本月的营收概况,您所交给属下的那数算之法当真神妙,本需数日之功,而今仅需两个时辰便能完成所有的数算核对!”
李斯的眼圈有些泛黑,神色也有些憔悴,可是那恭谨的神态中却带着兴奋和憧憬。
这倒是让嬴景想起了每次在章台宫见到政哥的时候。
除了没有政哥的威严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学会了,那便是你的本事,不必什么功劳都往本君身上揽。”
嬴景现在对自己当初截下了李斯的决定是无比的满意。
这家伙实在太能干了!
不仅是将河内的政务事宜处理的井井有条,遇到不能做决定的也会及时询问。
甚至,嬴景每每突发奇想,他也总是能给出应对方案却没有任何的抱怨。
“李斯不过一执行者,唯君上坐镇,方可安此地民心,唯君上宽宏,方能让李斯一展抱负,唯君上指引,李斯才有前行的方向!”
李斯的神情有些狂热,颇有些河内普通百姓对嬴景的态度。
嬴景知道,这是因为他本身就有着足够的忠心,再加上长期居于河内受了气运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也是嬴景敢放权给李斯的缘故。
不像赵高,向上爬的野心大过了一切,也只能被嬴景给放弃了。
“不必如此,你的功劳本君都记着呢,你的俸禄再加三成,正好赵高有其他任务,你便暂且兼任郡尉一职。”
“另外,公输家正在研究的那东西,你再盯着点。”
又有新任务了!
李斯满脸狂热:“李斯必不负君上所托!”
在到达河内之后的生活,让李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
几乎每一天,他都有着忙不完的工作!
这种充实,让李斯感觉无比的满足。
“韩非的事情,你该已经知道了?”
对开挂的嬴景而言,李斯的忠诚他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
相较而言,他倒是更想知道现在的李斯对韩非是什么态度。
提起韩非,李斯的神色有些复杂。
“韩非师兄的选择李斯佩服,但李斯永远也不会那么做。”
韩非与嬴政的交易当然是机密,可以李斯的能力,不难从嬴政的放任和韩非回国后的所为推测出来。
秋风似乎萧瑟了些,红叶轻轻在空中飞舞。
嬴景随手夹住了一片落叶,浅笑出声:“若是你的话,怕是压根就不会选择。”
李斯也是附和一笑:“知李斯者,君上也。”
韩非有着伟大的抱负,为了他心中的法治天下,哪怕逆流而上,虽千万人而吾往矣,所以他的路会很难。
相比之下,李斯更独,也更懂得如何站在优势方,只会顺风而下,他的前路自然一片光明。
“等吧,让我们看看韩非的选择……究竟会导向怎样的结局?”
……
韩国,新郑。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也感知到了这里的压抑气氛,特意自四野聚来了青铜色的云层。
云雾翻滚之间,古老的韩王宫的宫阙飞檐上,嘲风兽在狂风中呜咽。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绞碎在云涡深处,铅云如墨般泼洒,忽有龙鳞般的电光撕裂了天穹。
惊雷炸响的刹那,倾盆的骤雨也随之落下,冲刷着这座古城的每一处肮脏。
“九公子,大王的确是被大将军藏了起来,只是明珠夫人和侯爷早已做好了准备,命人将大王在途中就劫走了。”
“至于劫到了何处,这……我也不知啊!”
当韩非找上翡翠虎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抗拒的就已经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但对于韩王的下落,翡翠虎却是并不知情。
“明珠夫人和血衣侯……天泽么?”
韩非对这种解谜游戏还是很在行的。
明珠夫人让他来找翡翠虎,那么他给出的信息就不会是无用的。
回韩国的这段时日以来,明珠夫人和白亦非一直都在支持他。
而天泽这位百越废太子的所为固然与韩非的理念有些冲突,可所做的也都是对韩非有利的事情。
他不难猜到,天泽的背后就是血衣侯和明珠夫人,甚至……或许后边还有着长信君的影子!
“长信君这是要推我一把么?”
韩非轻叹了一声,但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
念及劫走韩王的人是天泽,几乎是一瞬间,韩非就已经锁定了一个地方。
“卫庄兄,还得劳烦你再陪我去一趟太子府了!”
韩王没有落到姬无夜的手里,这倒是让韩非稍稍的松了一口气,但他也必须尽快找到韩王安的下落。
夜色逐渐过去,许是晨曦初升,与昏暗的天空结到一起,竟是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色彩。
当韩非来到太子府的时候,新郑已是完全形成了一片血色的天穹。
雨箭倾落,冲刷着太子府焦黑的梁柱,把未干的血迹晕染成诡谲的赤藤。
看着眼前的一幕,韩非顿时整个人都怔住了,手中的布包都不自觉间落到了地上。
逆鳞剑的碎片在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中映出明灭不定的残光,如同困在蛛网里的萤虫。
“怎么会……这样?”
饶是以韩非的镇定和智慧,此时也只觉一片昏暗。
分明已经找到了线索,只差一步就能够让一切走向正轨,可现实却往往总是充满了意外。
他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迈进,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泥沼之中,沉重而艰难。
冰冷的雨水下,一位高大的男子正立在太子府的残垣之间。
深蓝色的头发与鲜红的眸子形成鲜明对比,映衬出其主人面上的嗜血与疯狂。
天泽的双臂,腰间,两腿之上各自延伸出两条蛇头骨装锁链,六根锁链散发出漆黑的色彩,在昏暗的虚空间更显冷厉。
而在他的脚下……
正躺着一具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身体。
冰冷的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