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初夏的空气里已经染上了些许热意,沉睡了一年的凌霄花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重新绽放枝头,橙红色铺满了青石瓦面,
几个打打闹闹的学生经过,惊落一朵凌霄花,掉到在正在熟睡的狸花猫身上,
“喵!”狸花猫吓的窜出去好几米远,找了个好地方继续睡觉。
吱呀一声,身后的文玩店门在此刻打开,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内,把半旧不新的店铺上一层光亮,
江朝站在门口,盯着不远处的凌霄花看了很长时间,半晌才收回视线,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他出狱的第三个月,距离那场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出狱的第一天,江朝什么都没有干,他用身上最后一点钱买了一张车票,去往西部小镇的车票。
刚到达西部小镇的时候,江朝觉得自己来错地方了,这跟他印象中的不一样,宽阔的柏油马路和翻新的楼房,曾经埋葬了许多生命的山体上有许多工人正在作业,
一切欣欣向荣,一切岁月静好,似乎天生就是这样,那场让他失去所有的事故没有人记得,
原来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江朝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几朵白色菊花,因为长时间的路途奔波,花边蔫蔫巴巴,被风一吹更显萧瑟,
白菊花很高洁漂亮,代表的寓意却总是讳莫如深的,死亡,祭奠让它更适合出现在墓地这种场合,
江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买下这几朵白菊花,也许只是为了恶心某人吧,
如果那人知道他拿白菊花,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估计又要瞪着眼一巴掌抽他脸上,江朝轻笑一声,他觉得自己可真特么贱。
滚落的几个小石子将白菊花的碰的摇摇晃晃,江朝用土将花推紧了些,尤嫌不够,他又拿起一个木棍,在花前面刻下一个名字———姜乔
一切完成,江朝看着自己的“杰作”,眼底露出前所未有的满意,
嗯,姜乔死了,她没有消失,没有回去本来的世界,她只是死、了而、已。
死在A市,葬在A市,呼吸的仍旧同一片空气,再也没人能得到姜乔,
江朝想,这可真好,姜乔死了,这可真好,又蠢又傻,早就该死了。
江朝想走,脚却生根似的移不动分毫,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眼底渐渐盈满红血丝,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他缓缓弯身,以一个极为痛苦的形态大口大口的呼吸,
好像再不呼吸,他就会死掉。
不知悔改,做尽恶事,死后是会下地狱的啊,江朝低低笑出了声,却比哭还难看。
日出夕斜,矿上的工人陆陆续续下班,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炸药特有的味道,江朝麻木的蹲下身,在“姜乔”两个字旁边又刻下两个字。
灰土的山石中,几朵白菊花格外突兀,前面凹凸不平的刻着几个字,远远看上去竟有些诡异,就好像………这山体是一个巨大的坟包。
他不会再来,他把自己葬在这里,同一个蠢货一起。
江朝重新经营起了他妈妈留给他的文玩店,每天按部就班,到也可以支撑他的生活,
这一天他关门晚了些,看到对面凌霄花架下站了个人,江朝瞳孔一缩,几乎忘记了呼吸,
等人转过脸,看清是谁,江朝有些错愕,同时涌起巨大的失落,
“我以为你会死在监狱里。”宋轻盈歪头,笑着说出那个最熟悉的称呼:“江大哥。”
“…………让你失望了。”江朝没有生气,面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不请我进去坐坐?”
“随意。”
宋轻盈进去,视线在不算大的文玩店缓缓转了一圈,她看的很慢,
文玩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淡淡的熟悉的檀香让宋轻盈想起了很久以前,小学中学时期,除了家和学校,这里曾是她最常来的地方。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哪里?”
江朝没说话,宋轻盈自顾自说:“就是在这个文玩店。”
“那时候你刚来这里,巷子里的小孩都说来了个特别好看的哥哥,我也跟着人群来看,你穿着白色的毛衣,脸上总是带着笑,和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宋轻盈眼里染上点笑意,似乎想到了当时的场景,过往与现实割裂太大,竟让她接受不了,于是她不笑了,抬眼看向面上略显陌生的男人,疑惑的道:
“江朝,你什么时候变的呢?”
“那你呢?”江朝也看她:“你什么时候变的?”
“………………”
“我不知道。”宋轻盈说。
“我也不知道。”江朝说。
两人对立而站,宋轻盈问他:“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任务,你还会伤害我吗?”
江朝摇头,宋轻盈屏住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断握紧,她听到江朝的声音,缓慢而残忍:“不知道。”
“…………………”
宋轻盈闭了闭眼,终于接受现实似的,道:“你还真是………”
连骗一骗她都不愿意。
心脏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经年不断的瘀血跟着全数流出,疼的厉害也畅快的不行,宋轻盈竟然笑了笑,她不好受,江朝也别想活的那么轻松,
“你找到姜乔了吗?”她永远知道刀子往哪里插最疼,
江朝擦拭文玩的动作顿了一下,这一瞬间的停顿好像只是宋轻盈的错觉,他说:“什么姜乔?”
“那是我的臆想。”江朝说。
他第一次去找宋轻盈,问她还记不记得姜乔,宋轻盈给他的答案就是“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时过两年,江朝接受了这个答案,宋轻盈却接受不了:“那你为什么留着她的东西?!”
碎裂的手镯被好好摆放在透明玻璃罩里,外面加了钥匙,宋轻盈见过这个手镯完整的样子,曾经戴在姜乔的手腕上。
江朝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碎成几截的手镯依稀可以看到风采,这是当年他在山下找到的,只找到了几块,
耳边,宋轻盈还在质问,等她说够了,江朝看向她,一双眼睛平静无波:“我要关门了。”
“…………江朝,”宋轻盈沉默良久,身体微微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问的没头没尾,就连宋轻盈也不知道自己想从江朝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不知为何质问,不知心里的怨怼不甘难过从而而来。
良久,她转身,娇小的身体在黑夜中更显瘦弱:“………江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好。”
宋轻盈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江朝收回视线,
谁也不必再见,日子还很长,就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