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图封住了鬼帝玉玺,被阳叔子大笑着收进怀里。
鬼帝陵里的地府精兵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心有不甘地化作缕缕黑气,重新回归地底。
阳叔子扔掉折断的拂尘,双手在胸口快速地掐了个印结,指尖冒出一点精光,狠狠地点在鬼帝的眉心。
我的脑海中顿时劈过一道闪电,全身剧烈地颤栗起来,身体被击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宫冰冷的地上。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脑海中不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眼睛已经不能清晰地视物,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血光和一个朝我慢慢走来的身影。
阳叔子颤颤巍巍的身影,摇晃着,慢慢地与我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重叠着。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千年前。
“九阴日,冥帝出,千年不死唯鬼魂;千年后,玉生烟,祥兆能隔阴阳界。”奶奶语气沉重地说出家传祖训。
“林家小子,记住了,在九阴日之前,一定要毁掉这块妖玉!”说完这句话,湘西老鬼的眼睛里开始流出血水,慢慢的,七窍都淌出流血,样子不堪入目。他道破天机,即刻受到天谴。
“你看这滚滚红尘,充满了贪婪、仇恨、嫉妒,暴戾——跟地狱又有什么区别呢?人间,即是地狱。”泄阴泉眼中,怨念化作的女鬼微笑而平静地看着我说。
一念花开,恍然大悟。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脖间,动作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冰凉的璞玉,想起那个在圣诞节出现在超市里,冻红了两颊,流着鼻涕的小女孩儿——
将宝玉死死的捏在掌心,“我”咬牙用劲,将它用力地从我的脖间扯开。
鬼帝把冰冰握在手里,慢慢地举在眼前,突然笑了,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对准泄阴泉眼的深渊入口,一挥手,鬼帝将璞玉扔了进去。
只见深渊中冒出璀璨的绿光,很快又消失。鬼帝陵中的长明灯再次熄灭,冰冷的温度也慢慢回暖。
“你疯了吗?”阳叔子见此大叫道:“你这是在自杀!没有地府的阴气,我们谁都活不了。”
“我没疯。”鬼帝挣扎地站了起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并不像帝王那般威严霸道:“活了一千年,难道还不知足吗?”
阳叔子的身体猛地一摇,怔怔的看着“我”,大惊失色道:“你不是鬼帝,你不是鬼帝!”
鬼帝没有理会他,而是走向埋葬鬼后的水晶棺,动手砸开封闭的棺盖,在鬼后安静祥和的面容上轻轻地一吻,露出温柔的笑颜。
鬼后睁开眼睛,眼神有些懵懂和迷茫。
她怔怔地看着“我”,瞳孔微微缩起,流出晶莹剔透的泪光,伸手在“我”的脸上轻轻的抚摸,颤抖着声音说道:“一千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我终于见到你了。”
没有自称臣妾,没有称“我”陛下。
“我”有些惬意地对她说道:“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其实陛下他根本没有——当年国师野心昭昭,欲要窃夺我大唐后世千年的江山社稷,所以我奉命——”
“别说了,别说了——”鬼后哭得更加汹涌,直起上半身,半坐在水晶棺中,死死抱住“我”,涂着伴尸花汁的指尖刺进“我”的后背,“这个梦我已经做了一千年,林大人,你是个好人,可是——“
“可是,你不爱我。”“我”伤感地看着鬼后,泪水也不禁夺眶而出:“记得当年你参加选妃,还是我亲自送你进宫的。”
鬼后拼命地摇着头,松开“我”,捧着“我”的脸庞,露出一个熟悉的笑颜:“林大人——不,林哥哥,谢谢你陪了我一千年,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
“什么?”
“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了——”
她的眼角开始浮现皱纹,接着整张倾国倾城的脸开始泛黄变皱。
“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疼痛,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眼角,想要将她的皱纹抚平。可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人的力量,又怎么能战胜时光的流逝呢?
“对不起,我用你送我的那块玉封住了这地宫下的泄阴泉眼,这里将不会再有供我们生存的阴气,我们都会死。”
鬼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说了句:“你的后代子孙很像你,就是林柯啊,他和你简直一模一样呢——跟袁国师和我比起来,你用血脉的传承,才是真的长生不老——”
“我”手上的重量消失了,鬼后最后的表情定格在泛着泪光的笑颜上。黑气缭绕,然后烟消云散。
我感到很难过,下意识地动手去擦眼泪,猛然发觉我已经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一道黑气从我的身体了钻了出来,在半空中形成个虚影,他穿着古时的官袍,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就像照镜子般,看着眼前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影,嘴唇蠕动,却无论如何也发出声音,我双腿软倒,跪在他的面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虚影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对我说:“你啊,确实挺像我的。”
说完,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阳叔子,或者说袁国师,说:“我们都错了,都错了——以为能算尽天机,谁又能想到千年后的世界会是这个样子呢?大唐不复存在了,现代的世界不属于我们。”
袁天罡猛然坐到在地,两眼无神地望着逐渐崩塌的鬼帝陵,失魂落魄的说道:“是啊,千年的时间,让这个世界变了太多——”
“后悔吗?”远祖坐在袁天罡的身边,仿佛两个相熟相知的好朋友在促膝细谈,“你师妹死了,道门不复存在,追随你的那些徒儿也没了——”
袁天罡的身体猛然一抖,眼睛里冒出血色,身上飞快地涣散着黑气,握紧了拳头,仰头撕心裂肺地怒吼着。
等他平静下来,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远祖,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地仿佛一潭死水,对远祖说道:“林大人,贫道还是不服。”
远祖作了一个扫去裤腿上灰尘的动作,姿态从容的站了起来,笑着看着袁天罡,说:“不服?那就打上一场。看看你道尊厉害,还是我天机处首席高明!”
两人身上的黑气飞快的消散着,但他们却仿若未见。
袁天罡伸出手指,在两人之间虚画着。一张棋盘顿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袁天罡执黑子先下一棋,然后对远祖拱了拱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远祖笑而不语,双指并剑,在棋盘上轻轻一点,一点白光落在棋盘上,与袁天罡对弈起来。
鬼帝陵不停塌陷着,仿佛重现了当初在南疆巫神庙的场景。在庙里,我曾经在神壁上看到了这一幕,时隔不久,它真的变成了现实。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棋盘上布满了黑白两色,袁天罡的眉头越陷越深,远祖却始终挂着笑意。
远祖执棋,落在符力交织的虚幻棋盘上,彻底斩杀了袁天罡的大龙,赢了半子。
袁天罡的脸色极其难看,脸上的肌肉不停抽动着,张口吐出一团黑血。
吐过血后,他脸上的愁云尽去,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只剩淡淡影子的远祖:“为什么?”
远祖背着双手,微微抬起头,仿佛能望穿千年:“你我皆是棋,不过我棋高一招。”
袁天罡沉默不语地想了一阵,抬头与远祖对视着。
接着两人相视大笑,并肩走向深不见底的泄阴泉眼。
————
惠佳超市坍塌了,施工单位在塌陷的地底下发现了数量巨大的古代文物。我将这些文物全部上交给有关部门,但是偷偷取走了鬼后的衣冠。
道门的南北两派终于统一,陈天接掌了道尊之位,从此道门不再干扰俗事,隐世山门潜心修炼。不过听说陈天并不安心在后山石崖,隔三差五地往南疆跑。我将迷你棺给了陈天,让他送兰妃步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银枪开起了武馆,传授正宗国术。但奈何现在的年轻人受花花世界的影响,心思浮躁,并没有杰出的弟子出现。我问他不难过吗,银枪平静地对我说:“外像不重要,只要这股精神能传承下去就好。就如同在现代社会中,求道问仙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但道在人心,这是多久都不会改变的。”
三个月后,我伤愈出院,开车带着秋水回到乡下老家。
林氏祠堂前,我跪倒在祖先的牌位下,磕头上香。然后将鬼后的衣冠放在那位在唐朝任天机处首席的远祖面前。
秋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做完这些,笑着说:“你这样擅作主张真的好吗?”
“我不管,他让我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就不是擅作主张?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噗嗤一声,秋水忍俊不禁地笑道:“难怪刘湘香说你和远祖很像呢,你们啊,简直一模一样。”
我跪在地上没起来,转过身,掏出兜里早已经准备好的钻戒,看着秋水:“你愿意嫁给我吗?”
秋水吃惊地捂着嘴巴,泪光闪现,不住的点点头。
风吹下摆在香案上的鬼后遗物,大红衣冠盖在秋水的头上,像极了古时婚嫁时的红盖头。
我心思飞转,仿佛听到了刘湘香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