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脚踝轻柔地反复摩挲，耳畔泛起一阵阵低迷的猖笑。
猜不出，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眼前团雾勾勒的模糊人影渐隐，显现出喑红的面容，他能清晰的看到在“那些”面容上错落有致的——归属于人类的，模样。
全然陌生的面孔，从未见过的。
凌秋水紧捂着嘴，惊骇地睁眸，匆匆凝了呼吸。
心间好似在不住地轻颤，他挣着身子，看眼前渐渐逼近的面容——
为何……为何不是你，哪怕是你施惩，只你一人……
只你而已。
恐惧又一次侵身，他阖眸，指尖试图凝聚魔气，可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他如今，只与凡人无异。
自古，“饿鬼”吞噬人类灵魂。眼前的“厉鬼”更不会怜惜，“他们”只会残忍地抓住他试图逃跑的脚踝。
尔后，将人，彻底吞食。
凌秋水眼帘轻颤着，看着眼前——“他们”一片虚无的“脸上”，那抹狰狞的、骇人的笑。
这笑，几乎要将“他们”整个丑陋而模糊了轮廓的脸庞……彻底撕裂开来。
呼吸被自己阻断，乃至是难忍的低泣，也被自己堵在唇口。
还在执着地寻求一丝可能重蹈的时机，或者是……可能被忽略而过的气声。
——因为只有如此，才不会被这些“厉鬼”发觉，才不会像昨日那样……
拉他堕落神坛，落入地狱……终至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凝了息，空气中再难现一丝一毫的气息，独留一片潮湿阴冷的雾感。
眼前弥漫了层层黑气隐成的雾，那是“厉鬼”化作的雾。
即便置身黑暗，五指摸不到边。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知——有只“厉鬼”，与其他小鬼不同，死死地盯着他。
唯他，眸色猩红；也只有他，示作占有性地，伸手抓上他的脚踝，一直在柔缓地有意摩挲。
凌秋水在他手下颤栗，即便自己心间残存的可能一次次地被他击溃。
那“血眸厉鬼”滚着即将跳脱眼眶的瞳眸，似是确认般，正无声地，死盯着他……盯着他溢满泪水的眸。
距离近到，几乎已经贴在他脸上，乃至是能彻底看清……他尚未成形的“面容”之上……苍白到无一抹血色。
骇人的冷笑，又像是势在必得的猖狂，他曾在褚溟脸上看到过的，但他知晓，不是褚溟。
——因为他寻不到，闻不到，他的气息。
一声都不可出。凌秋水轻颤着眼帘，眼眶又一次漫了泪水，手死死地捂着即将从唇缝溢出的低泣，甚至用力到……将脸颊也压出道道触目的红痕来。
一声都不可出。否则……否则……昨夜未得实现的恐惧，将再度重现，让他绝望，让他崩溃，让他击毁最后一丝神经。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
眼前的“血眸厉鬼”好似忽而摆了摆“无形的手”，将身旁的十只小鬼驱退，示意“他们”去搜寻旁的地方。
凌秋水止了息，能模糊地看到，其余的小鬼果真乖觉地颔首应声，恭敬地退了身子……便去往别的地方，继续“翻箱倒柜”地搜寻……
他深知，“他们”要搜寻的，正是，他所藏匿的地方。
眼前，唯那“血眸厉鬼”，一人在此。
“他”端着可怖的苍白到无血色的脸庞，一人在他眼前，只一人而已。
思绪难逃，他只能凝神敛息，不能呼吸，亦不能低泣。
器具掷地声、杯盏碎裂声不出所料地响起，乃至是窗外偶尔嘲哳嘶哑的啼泣声。
——任何可怖的声音，他都能清晰地听到。
“他们”还在执着地找寻他的身影。
可眼前，已足以让他惊骇，因为那面容之上，未有一抹血色。
与昨夜不同，昨夜……
心中的惊骇于此间无端放大，凌秋水滞了神色，不容脱逃的看着眼前“厉鬼”置深的血眸里……无声映着他，颤栗的身影。
瞳眸血红，但独能印出他的影子。那抹血眸周身覆着眼白，像是端了一湖沾着血红的水色。
他透过“他”的眼珠，能清晰地看到，那抹血气便缭绕似得环在自己的身边，或许昭示永将难逃。
恐怖，而无声。
视觉和听觉将更为明晰。
隐约一丝毫无声调的轻哼，却又转而溺死在无边的黑暗中，混搅着团团置于他眼前的雾气，将他的视野模糊地绰约，又逗趣也似地有意将那雾气散尽。
眼中滚了泪水，视野再度明晰。
他看到那“红眸厉鬼”忽而弯唇，或许当真未曾发觉，“他”滞了滞手，身子后撤。
此番，与他半米相隔，倒不至于像方才那般距离他太近。
“他”抬手示意身旁的“厉鬼”，向着“他”这边靠了靠。
那些小鬼停下了“翻箱倒柜”的动作，起身，趋步，再次行至他跟前。
窸窸窣窣的，“他们”在他跟前蹲下，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血眸厉鬼”。
十几张恐怖的面容挤在眼前，恐惧让他再难出一丝声音。
那“血眸厉鬼”唇角勾着不明所以的笑，只垂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指尖上裹着的一丝血渍。
不知何人作鬼，窗外便在此刻，忽而透了一抹微光，诡谲地恰恰映在那滴血渍之上，将那滴血珠绽地透亮，乃至是清晰。
凌秋水手死命地勒在唇前，甚至是下齿，也将唇瓣咬出了血色。
他深知——那血渍是方才，在他脚踝上无意沾染上的。
眸眼沁血，“红眸厉鬼”后而猖笑着，死盯着他的眸，他墨绿色的舌尖掠过獠牙，便让他如此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那丝殷红的血置于唇口。
尔后，一一舔舐，殆尽。
凌秋水咬唇，眸里泛着泪水，近在眼前。
清晰地看到——那“厉鬼”墨绿的舌面沾着肮脏的粘液，勾起一抹抹让人直泛呕的血渍。
恐怖，窒息。
眼尾无声滚落泪水，他窒息着，窒息着，泪水悄无声息地砸在无形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