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秋水眼帘微颤，两手被捆缚高高束起，两腿已跪得发麻，求生的本能逼得他清醒，他能感知褚溟手里端着碗发了狠地往自己口中倾倒，而他自己，却只能被动地，囫囵地咽着。
因为，他不想死。
这是他唯一寻生的可能，这水——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整夜的疯狂，未曾让他憩过片刻，喉间如若含了砂砾，褚溟便如此强行灌他水，他自然难免呛咳着。
来不及咽下，有部分清水自唇际溢出。
往日喝水多，竟不知，如今不过简简单单的喝水，却酷似上刑，要将他生生呛死过去。
他也算切身体会到了，今日这般酷刑，就像是人——即将溺死于茫茫的海渊。可求生的本能，却逼得他寻死也难。
让他窒息，让他喉间苦痛也似地不住呛咳。
“呵……”
褚溟唇缝溢出一声模糊未含声调的轻哼。
看他脸侧因缺氧涨的通红，他竟蓦地兴奋地笑了，血眸中沁着嗜血暴虐的疯狂，他施舍也似地将覆在凌秋水唇边的碗水撤去。
疯狂倾倒的碗水终于撤离，凌秋水难得寻回自己的呼吸。
然而，苦痛难忍，他只能不住地持续不断地轻咳着，或是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回自己尚存的魂。
褚溟勾唇，低低地笑了两声，他轻蔑地吐了一口气，两指掐上他的下颌，故意羞辱般笑道：“好喝吗？”
“……”
清水有什么好喝的。
这若是换以往跟他热恋之时的褚溟，他定是要毫不怜惜地一脚将他踹死过去的。
凌秋水竟蓦地轻笑了笑。
……清水不好喝。
所以啊，何时……
他才能找回那个眼里、心里皆是他，甚至愿为了他不顾奉献一切，哪怕是死也甘愿的“溟儿”呢。
很煎熬，很煎熬。
可或许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重改结局。
他不想，他和褚溟的任何一个人，落得终于一死的结局。
何时才是个头呢……
泪水漫了眼眶，将视野遮得模糊。
凌秋水眸色涣散地同眼前线条勾勒的绰约身影相视。
眼前尽是朦朦的水汽。
他微怔了怔，似乎无意发觉，眼前人殷红的眸里好似藏着……一泉仿若往日温润的水波。
凌秋水眼帘轻颤，或许是蓦地在他眸里寻回了一丝曾爱过自己的模样。
他迫不及待地吞咽了口水。
他能确定，那眸里，有他所熟知的……一如既往的，只会将所有的爱意赠予他的……温润。
心里似乎在低泣，他能隐约听见自己在轻颤着唤他——
溟儿……是你吗……
有多久，再没有见过你了……
我想你了，溟儿。
我想你抱抱我，我想同你深吻，我想与你相拥。
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溟儿。
我想你了，你抱抱我，我很痛，我很痛，我不开心。
你回来吧，我想要你回来。
可那抹柔和的水光却仿若荒漠里的海市蜃楼，一触即散。
原来，又是那假象，是妄想罢了……
钳制下颌的力道在加重，似是硬生生掐进了皮肉里，一阵刺痛，将他的思绪忽地拉回。
他喘了喘息，下颌被人抬起，只能如此轻颤着同眼前暴虐异常的褚溟相视，只觉得下颌已被他掐出血来。
“不作声，想什么呢？”
褚溟咬紧牙关，掐他下颌的手蓦地下移至他颈间，他眸里浸满了疯狂，嘴里噙着不明所以的冷笑，轻讽道，“您如今已这般模样了，还在想您那早死的夫君吗？”
“……”
眼帘扑朔着轻颤，只是心间似乎在滴血。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你啊。只不过，你早就死在我心里了。
他闷闷地想。
当然，眼前的褚溟，只会觉得他想的人是谟卿而已。
可惜，若此番不解释，恐怕褚溟又要吃醋，而最终，遭殃的只会是自己。
“……”
凌秋水无力地摇了摇头，他定然是想出声的。可喉间如若含了刀片，唇齿满是昨日他隐忍不出声而咬出的血腥气。
……一时又想起，昨夜所有的隐忍最终全部实打实地归还在自己身上了。
他敛眸吐了口气，想是——下次……还是需保留些力气。
因为无论他是否出声，褚溟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他微微阖眸，咽了口水，可单单是这吞咽的动作都让他苦痛难忍。
无法出声——因为气音堵在喉间。
他费力地重喘着，想解释，可难言，便在他喘息之际，有沉淀的血腥气猛然反刍，他顿时蹙紧了眉，不受控地呛咳出血。
唇角溢出血线，口中满是腥涩的血味。
良久都不见他回应，褚溟神经质地敛眸，低低地笑了两声，他唇角僵硬地抬了抬，若鹰隼般抬眸死盯着他。
“若你不愿说，那你去死，行吗？”
钳制他颈间的手忽地加大了力道，他眸中的血色几欲彻底蔓延。
他口中衔着极端的怒意，似是狠了心地要置他于死地。
“……”
窒息感不期而遇，只觉得颈间有指尖掐入肉里，此番，是确实执意要他死的。
所以，为何，为何这一世……溟儿总要执着地，置他于死地……
什么也思不得。
因为窒息，将他的所有思绪占满。
求生的本能激得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溢出，他快模糊到再也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了。
他心知一切，他知道——
死了……便要被无情地剥夺同褚溟相关的所有记忆，他会独一人回至现世。
他与褚溟，将再无可能。
眼泪层层漫出，不知是心里的苦痛还是颈间的苦痛，只知道。
心中……似乎又在声声低泣。
像是濒死前回光返照，他竟无意间听到了自己隐在心底的唤声——
溟儿……我不想死……
为了你，我不想死……求你了……溟儿……我不想死。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你。我不想死。
求你了……
他在最后一刻，为了他的溟儿，再一次求生。
“我、溟儿……我……唔……不想……死……”
“……”
褚溟闻声，沁血的眸忽而一颤，他蹙了蹙眉，似是猛然一阵头痛侵扰，让他钳制他脖颈的手轻颤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