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正屋,初升的朝阳暖暖地照在年味十足的院子里,廊下挂满了大红喜庆灯笼,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的硫磺味和美食的香气。
来来往往的下人穿梭其中,俱是喜笑颜开,一派祥和如意的景象。
她早该看得出来,苏三的死去或是离开,对苏家上下这些人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玉环因私自外出寻找苏三而被拘了起来,临被拖走时,她声泪俱下地对乔挽说:“乔大小姐,如果有一天见到我家小姐,一定要替我告诉她,来世我们还要做主仆!”
浑浑噩噩地出了苏家大门,如意奇怪:“咦,长顺把马车拴在何处了,怎么不见了?”
两人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未见到自家那辆黑漆小马车的影子,乔挽只当长顺年岁尚小贪玩去了,只说:“那就走回去吧。”
刚拐出巷子,就有一辆通体漆黑的宽大马车从后面走过来,却缓缓停在她们身侧。
赶车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婆子,收拾得十分干净,她手持长鞭坐在车上乔挽说:“大小姐,我们家主人有请,请您上车。”
如意向前一步,将乔挽挡在身后,扬着脖子说:“我们又不认识你家主人,哪能稀里糊涂上你的车。”
“没有你,你家马车就在路口,你去你家马车里候着,事情办完我自然会将大小姐送回来。”
“做梦!”
“如意,”乔挽打断如意,这个关头她不得不直接将苏三与这辆马车的主人联系在一起,“按她说的,等我回来。”
小姐只身上陌生人的马车,她哪里肯依?
她死死拽着乔挽的手臂,眼睛瞄向一脸肃然的赶车婆子,乞求着:“不行不行……”
“苏三刚刚不见,就有人要见我。我怕是她……”乔挽在她耳边低声说,“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你傻了吗。”
如意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好吧,黄昏时小姐若不回来我可就告诉老爷夫人了。”
随后她走到马车跟前,仰着头对上赶车婆子:“大婶,看你长得慈眉善目的应该不会骗人,黄昏时分不回来我到哪里去寻人呢。”
婆子目光移向正前方,哼笑一声:“放心,黄昏之前必会送回来!”
到底是没问出来底细,乔挽也不多说,提起裙角几步就钻进马车。
长鞭一甩,发出尖利的咻咻声,在如意急切的眼光里渐渐远去。
乔挽留了个心眼,仔细地观察着马车行走路线。原主是京城生人,每条大街小巷她都叫得出名字。
很快出了西城门,早已超出了她的熟知范围。
她不禁也稍稍紧张起来,掀开帘子问:“大婶,你家主人不在城里住吗?”
“小姐坐稳啦,前面官道人少,马车要加快了。”婆子不理她,长鞭高甩,加快了速度。
车外的路就算她想看也不熟悉,记了也白记,索性心一横闭目养神了。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马车速度慢下来,渐渐停在一处富贵人家的别院前。
京城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都会在京城外设置别院用来度假游玩,像现在这样的冬季几乎是不住人的,只偶尔有家仆过来打扫。
之前在忠勤伯府理家时,她是知道忠勤伯府的别院设在北郊,每逢夏季秦淑仪皆会携家中女眷孩子去住上月余。
北郊才是富贵人家别院的聚集地,而看方向这是西郊,相对荒凉,竟然也有别院设在此处?
赶车婆子停好车后过来,挑起马车帘子说:“咱们到了,小姐下车吧。”
乔挽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随她往别院里走去,除了门房一个瘦削些的老者,几乎未再见到其余下人。
很快过了垂花门来到一间正房前,婆子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一礼:“奴才就在外面等着您!”
也顾不了那么多,乔挽自己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
室内虽熏着淡淡的沉香,烧着暖烘烘的地龙,空气里却混合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室内静悄悄的,她左顾右盼地向内室走去,因为草药的味道就是从里间传出来的。
内室与外间只以珠帘相隔,在门口处她便向内室床榻望去,果真躺着一个人。
撩起珠帘的清脆声并未让床榻上的人有任何反应,她便径直向床榻走去,她很想看清薄纱床幔后面那张脸。
“这不是秦世子夫人嘛,您就是乔神医啊!”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吓得她险些将本就悬吊着的心吐出去。
她下意识地护住胸口,转身看向身后的男子。
三十岁左右,一张国字脸,皮肤黑黝黝地泛着亮光,长得高高壮壮。
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乔挽被这一吓生出怒意来:“您又是哪位,是您让我过来的?”
“嘿嘿,”男子负手而立,眼中泛起狡黠的光亮来,“我哪有那本事,再说我也没那个心情,如今我还是个罪人呢。”
既然男子称她为乔神医,必是给床上的人瞧病的。
乔挽一度悬起的心失望地落下,从坐上马车开始她就隐隐期盼这个会面会与苏三有关,可苏三一个内宅闺秀,哪可能会认识这种粗枝大叶的男子。
“您是让我来给谁看病的吗?”来都来了,也只能如此了,乔挽挽了挽袖子。
“不急不急,让我先来捋捋你们这关系……”男子伸出宽大的手掌摆了摆。
“您是忠勤伯世子的夫人,又是乔神医,但怎么大司马他……”他眉头紧锁,歪着头理着思绪。
听到忠勤伯世子夫人的时候,乔挽就抑制不住开始打断他的话:“我与忠勤伯府毫无关系,我与秦世子早已和离,请您注意措辞。”
“哦哦哦,对对对,和离了,和离了,我这脑子,”说罢他还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随即又问:“那您还和秦家还保持着联系?”
好生无聊的人,这趟算是白来!
“告辞!您另请高明吧!”乔挽三步两步撩起珠帘出了内室,疾步往外走。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迎面遇到一个刚要进门的人。乔挽因气愤动作略快,一个没停住几乎跌进那人的怀里,好在那人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胳膊。
同时,温和治愈的声音从上方传入她的耳朵里:“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