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荷蹲在地上，继续收拾受损的绿植。
蓝花楹是最可惜的，不过根系并没有受损，连风荷打算修剪一下，养大些再出售。
这就不是作为阳台观赏绿植了，而是种到庭院里。
他正收拾得起劲，冷不防身边响起细细的女声：“小荷哥，我吃好饭了，我来帮你吧。”
连风荷仰起头，便看到了面前的张兰兰。
他本来想说“你去休息吧”，注意到她绞成麻花的手指，想了想还是说道：“那你去拿扫把和桶来，把这些土装起来。”
张兰兰立马应了一声，跑去找工具了。
连风荷这会儿已经找来了新的花盆，将这些绿植先装进去，等会儿再重新定植。
两个人一起整理，速度还挺快，等别的工人结束午休过来，连风荷和张兰兰已经收拾好了。
连风荷抬起胳膊，用小臂抹了把额头，又摘下草帽扇扇风。
看张兰兰也热得满头大汗，他又把草帽递过去：“扇扇吧。”
张兰兰本想拒绝，看连风荷伸着手不收回去，只好接过草帽，一下下地给自己扇风。
重新定植的花盆暂时放到了阴凉处，浇了定根水，两个人站在旁边，一时无言。
连风荷本来就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也就是上高中后，被三班的融洽氛围影响，才会积极些。
平时他还是更喜欢蹲在角落里，种喜欢的花，比起找工人，他更愿意自己干。
所以哪怕是在自家的苗木基地里，他也很少和别人接触。
哪怕现在规模大了，花多到照顾不来，他也是通过父亲连秋芒，交代培育养护的注意事项。
基地里的工人们也清楚连风荷的性格，所以平时遇到了，顶多是点头示意，不会特意和他打招呼。
张兰兰这个人，连风荷认识，他周末来基地的时候，时不时会看到她。
印象里她总是在慢腾腾地干活，不过并不是她手脚不麻利，而是真的没什么力气。
她的瘦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父亲张勇偶尔会把她喊来，代替自己干活。
如果哪天没来，那么下次张兰兰来的时候，身上肯定会带着伤。
连风荷虽然看到过几次，但是他不太敢面对张勇，所以不会为了张兰兰去和张勇对峙。
不过他会默默地递点儿东西给张兰兰，有时候是饼干面包，有时候是创口贴碘伏棉签。
张兰兰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道谢，怕和连风荷离得近了，被张勇知道，给连风荷添麻烦。
今天看顾清欢有插手的打算，连风荷有自家班长撑腰，倒是多了点勇气。
趁着站在一起，他壮着胆子询问起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尽管平时搜集情报是包青松等人的活，但连风荷也记得流程。
不管怎样，要对付张勇，就得多了解他。
张兰兰也知道这些人是想帮自己，犹豫了几秒，还是回答了连风荷的问题。
张勇不是什么好东西，酗酒、家暴，没什么赚钱的本事，倒是仗着自己有点力气，欺负弱者。
他前妻——张兰兰和两个妹妹的生母，被逼着生男孩，平时还被家暴，折磨得不想活了，半夜投了河。
前妻的家人要揍他，他见势不妙，丢下三姐妹跑了。
不过那段时间对张兰兰来说，却是难得的好日子。
义务教育阶段，村里给她出了钱，可以去上学，学校有爱心午餐可以填饱肚子。
她会捡别人扔掉的废纸和饮料瓶拿去卖钱，帮村里人干活给自己和妹妹们换口吃的。
她的成绩在村里的小学，算得上不错，主要是学校里有爱心人士设置的奖学金，冲着钱她也要努力。
不过等到初中，她的水平就跟不上了，平时干活也影响学习。
更重要的是，张勇回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年，跑去开黑车，倒是赚了笔钱，还骗到一个女人，生了个儿子。
不过生完儿子，他自认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便每天游手好闲。
第二任妻子忍了几年，看儿子大了，考虑到儿子以后的学习教育，忍不住说了张勇几句。
结果张勇故态复萌，把第二任妻子也打了。
好在第二任脑子比较清醒，因为没领结婚证，直接卷了张勇的钱跑了，儿子也丢给张勇。
张勇不会带孩子，也不想费工夫去学，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三个女儿。
他带着儿子回了村里，把儿子丢给张兰兰带。
自己则是仗着过去了几年，周围的人不清楚以前的事，又开始混日子。
张兰兰要带弟弟，初中上完后，高中就不是义务教育了。
她没钱上高中，就结束了学业，想方设法找点零工干，就是为了攒钱，送二妹三妹离开这里。
二妹的成绩比她好，一定要送去读高中。
三妹的成绩虽然不行，但是手脚麻利，张兰兰想把三妹送去学门手艺，以后至少能靠自己生活。
最小的弟弟，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张兰兰带了他两年，他也很听话。
主要是被亲妈抛弃，亲爸又是个喝酒后回来逮着谁揍谁的垃圾，弟弟被揍得多了，对这个父亲便恐惧不已。
张勇这种人，其实不在乎孩子是女是男，他想要个儿子，只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显摆。
别人都有，他就也得有，反正生孩子受罪的又不是他。
至于孩子长成什么样，他也不在乎，他只要自己日子过得爽就行。
偶尔打牌赢了钱，他也会充大方，假装自己是个好父亲，给几个孩子发钱。
不过要是孩子领钱时表现得不好，或者哪天惹到他不高兴，他又会立刻变脸打人。
弟弟被打的次数其实比二妹和三妹还多，二妹三妹到底年纪大些，会看人脸色，也会伪装自己的情绪。
弟弟就不行了，情绪全写在脸上，张勇看了就不爽：我可是你老子，你对你老子就这个态度？
巴掌跟着就落下来了，张勇还会骂他，说他身为男子汉，怎么能这么胆小。
虽然实际情况如此，但是，顾清欢提的人质的主意，倒也不至于派不上用场。
张勇打归打，“儿子”作为他得意的理由，他还是挺重视的。
或者说，别人都重视儿子，他怎么能不重视呢？
要是因此被别人瞧不起，说上一句：“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就这么对他？”
那可比割了他的肉还难受，张勇是绝对不能忍的。
所以在外人面前，张勇对儿子表现得十分疼爱——纯粹是为了给自己长脸。
连风荷听得连连咋舌，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他想了想，忍不住摇头：“不行，这样的话，就算能让你父亲赔钱，回去你弟弟也会被狠狠打一顿。”
他得赶紧告诉顾清欢，让她重新想个主意。
连风荷一边给顾清欢发消息，一边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说呢？”
张兰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毕竟，我确实给你们造成了损失，得赔钱才行。”
“我爸要打弟弟的话，我可以挡着，本来东西也是我弄坏的，被打也是应该的。”
连风荷的脑袋直摇：“不对，这种事怎么能叫应该，暴力本来就是错的！”
张兰兰没有说话，上学的时候，老师也告诉她，暴力不可取。
可是，当她的生活中有着逃不了的暴力时，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没有力量去反抗，就只能选择忍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