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浮于阴云之上,两个顾家俗道看着玉鉴之上黑云翻滚。操纵着飞舟下落。
长电如矛,疾射而来。
飞舟桅杆明暗闪烁,将电光消弭。
操控室中,除了顾家俗道二人,还有一口棺材。
顾氏在伯崖郡调理气运,大多以祝祭之法行科。
其家中有四门,巫,史,祝,尸。
俗道史官不通科仪,所以这回来的有巫祝尸三门。
顾青,善巫术。血饲幽魂,阴阳通灵。
顾顺,善祝术。卜卦问科,排兵布阵。
顾畅,乃祭尸。替死之身也。
随着飞舟下沉,舟中灵池已经蓄满电流。
顾顺手持圣杯,法坛前占卜。
法坛之上供奉着顾氏老祖的塑像。
圣杯掷于至于阵盘之内,三次,皆是阴阳大吉。
顾顺呵呵一笑,“阿叔,请差遣先生们入阵。”
顾青手持勾牙刃,割开手腕,血液淌下化作细丝向着周边蔓延。
只见操控室中,群鬼列队,低头呼吸着血雾,睁眼闪着青光。
这些列队的鬼魂像是蛇虫一般,蜿蜒着钻进了飞舟墙壁。
嗡的一声,飞舟闪烁青红二色。灵池中电光一闪,灵炁将飞舟包裹起来。
那些鬼魂像是鱼儿在水球中游曳。
杨暮客抬眼看到了飞舟落下。脚踩雨滴,阴阳交替,黑白往复之间,朝着人迹罕至山中而去。
来到了一处山腰,他剑指黑云。
“崔晏道友,你可知晓这飞舟是什么名堂?”
崔晏化作灵狐缠绕在杨暮客的肩膀上,九条尾巴垂在他背后,像是披风。
“奴家如何能知?阴鬼成群,想来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们飞在天上,我们够不着呢。”
杨暮客抄起两把宝剑,一把掷于阴,一把掷于阳。脚下阴阳图开,两剑间距不停扩大。
天眼开!
两束金光直冲天际,看透了那飞舟。瞧见舟中二人一尸。
顾顺在宝鉴上观看到杨暮客开天眼,哼笑一声,“这道人果真是个修士。可惜他来错了地方。阿叔,让他尝尝阴雷。污了他的运道!”
崔晏瞧见那些游曳的鬼祟尽数沉底,把那飞舟的灵炁球染得乌黑。
“道友小心,有雷将至。”
杨暮客手掐乾字诀,踏五行之金,“乾阳引雷!”
轰隆,如绦一样的黑光垂下,瞬间将金光淹没。
崔晏九条尾巴拍地,杨暮客一跃而起。
顾顺见阴雷被提前引下,也不着急。诡笑一声,“请叔父再做准备,侄儿欲请法剑!”
顾青从挎包里取出一根竹筒,提着一粒鲜红的心脏吞下去。闭目养神。
顾顺将法坛上的木剑拾起,立剑胸前,另外一手并剑指,口中念着祝词,“人道昌盛,外邪来犯,欲与太平,荡除妖氛。人道法剑,请来!”
嗖地一声,一道金光自正北而来。
伯崖郡的人道气运化作人道法剑与飞舟并齐而飞。
顾顺剑指点向案桌上的惊堂木,惊堂木啪地一声落在桌上。浮沉四起,化作七色霞光。
与飞舟并齐的人道法剑剑尖直指山腰的杨暮客。
杨暮客眯眼瞧见了那法剑,背脊冷汗涔涔。他于周上国就见识过人道法剑的厉害。这一回的人道法剑,巨大无比,近乎与飞舟同大小。如今看来,那厨青老道可比舟中俗道逊色太多。
趴在杨暮客肩膀的崔晏也露出慌张之色,“道长当心,此剑威能非凡。”
杨暮客呼了一口气,掐清心诀。着急没有用。眼中金光观察着法剑动向,孤身一人,与一郡之地的人道为敌。他杨暮客还没有这般本事。那么只有躲。
武定乾坤变,肌肉柔滑。手中再掐御风诀,脚踏清风。
杨暮客一跃而起,踩着雨滴沿着山腰飞奔。
法剑疾驰而来,轰隆一声,将山腰劈出来一个大坑。继而翻滚再斩。
杨暮客掐御土术,遁地而行,藏于山石之中。
顾顺看着人道法剑剑锋将道士逼退到土地之中,大喝一声,“阿叔,就在此时!”
飞舟灵炁再次汇集,灵炁球底部群鬼聚集,漆黑一团,黑绦再次垂下,好似混杂在雨帘里的墨水瀑布。
阴雷滚落在地,浊灰四散纷飞。
杨暮客往自己胸口拍了一张保安符,一跃而出,可不能让阴雷封在地下。
恰在此时,人道法剑横剑身,一剑削向杨暮客的腰间。
若是被这巨大法剑砍着,杨暮客定要断成两节。
崔晏那九条尾巴有一根插入地表,一棵桑树拔地而起,瞬间枝繁叶茂。
杨暮客眼前木屑纷飞,一瞬间他脚踩阴阳图,原地滑走。
还来不及道谢,阴雷已经蜿蜒而来,好似无数条长蛇追捕他。杨暮客脚踩老阳之位,移形换位之变。来到元明宝剑之旁,提起宝剑,掐乾字诀,剑下乾阳之力尽数宣泄。
将那人道法剑与阴雷冲击得幻影重生。
顾顺盯着玉鉴,嗤笑一声,“你便是一个金丹修士,也休想在我手下讨好。”
只见顾顺手持木剑,指着法坛上的一棵槐树摆件。
“阴门开!”
阴雷淌过之处,黑烟滚滚,绿光氤氲。
聚集在飞舟之下的幽魂冲破了灵炁屏障,钻进黑雾之中。
阴鬼道兵着甲而出。
杨暮客眯眼看着人道法剑,“鬼祟在旁,人道法剑不斩邪祟,当真不仁!”
但那死物法剑挣脱了阳气冲击后,倒转剑锋,在道兵之后依旧剑指杨暮客。
此情此景,当真熟悉至极。与他和齐众斗法之时如出一辙。
杨暮客脚下所踏乾阳之位灵炁冲天,聚集浑身法力,阴阳图瞬间扩大,将那些阴鬼包裹在少阴之位。
如此之后,阴鬼道兵的行动方向皆被杨暮客提前感应。
阴阳图缓缓旋转,两仪生四象。
杨暮客用出了费麟大神赠与他的天赋神通,束土强身法。
地脉之力开始向着他周身汇聚。
指尖一勾,清净宝剑倒飞而归,宝剑带着阴气黑光,与元明宝剑金光呼应。
天地一明一暗。
就在杨暮客以为自己大阵已成的时候,一只大花猫钻出地表。不是别人,正是玉田坊的土地神。
“道长怎能肆意汲取地脉土炁。会坏了庄稼的。”只见那大花猫变出一张小令旗,摇摇令旗便截断了地脉灵韵。
杨暮客眼睛一眯,“果然是神司与人道沆瀣一气。”
而在此时,王炫乘坐飞舟来到了周相公家中。
周相公亲自将王炫迎入书房。
“相爷,下官冒昧到访,还请相爷勿怪。”
周相公叹息一声,“怎么,何事将王尚书逼到如此境地。竟然来我宅院?”
王炫抖抖袖子,露出两手弯腰深揖,“请相爷保下我王氏基业,下官今夜便要远走。王氏旁支若能撑起家业,那请相爷多多照顾,若他们不成器,那便给个闲职,且让他们逍遥过活。”
周相公摇头,“此回太过了。宗亲府和兵部怨声载道。本相即便是想将两碗水端平,也困难重重。你们何故要招惹那贾家商会呢?明知不好惹,偏偏惹上门去。”
王炫低头嗡声说道,“相爷。非是我王氏过激。那贾家商会小儿,夜入白都阴司城隍,辱我先祖。身为子孙后辈,怎能忍气吞声。”
周相公叹息一声,“你先起来,我们坐下好好说。”
“是。”
周相公仰坐在椅子中,垂眼看着坐在对面的王炫。
“拿到了明龙河运之后,能否揽下冀朝火器的运输之权?”
“冀朝如今百废待兴,只要出价合适。兵部也无权阻拦。”
周相公抿嘴,捋着长须,“北人南下之后,北方营部募兵困难,本相提议从南方募兵。你觉着谁人出面合适?”
王炫沉思许久,“齐威公。”
周相公嘿地一声笑了,指着王炫,“歹毒!”
王炫马上解释道,“咱们文官学武,是逼不得已。而齐威公历年经略文道,意图入朝为官。致使边疆无军职。如今又动了营商的心思。早就不算作将门一挂。”
周相公搓搓手指,“若是齐威公能做成此事,下届推票的时候,让他入职兵部衙门如何?”
王炫终于松了一口气,“相爷。下官之子还会留在京中。诬告齐嫃一案,罪责由长子承担。”
周相公终于睁开眼睛,“佩服!”
王炫腼腆一笑,“将门代代可领军功,斩妖功德无尽,遍地城隍神官。如今鹿朝,该是我文官出头之日了。”
周相公拍拍把手,“说得好。但是圣人那一关,如何去过?”
“相爷定然有本事说服圣人。”
“照顾你们王氏旁支一事,老夫担下了。王炫贤弟可以安心上路……”
王炫离开相爷府,在飞舟之上看着管家王甲忠端上来一个药瓶。
药瓶里只有一颗朱红色的丹丸,他一把将丹丸吞下去。
“甲忠啊,把王澜喊过来。”
“是。”
不大会儿,王澜领着王叔忠进屋。
王炫看着王澜,“澜儿啊,是否犹在怨恨为父不给你排字?”
王澜不明所以,轻轻摇头。
“你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人,给你占卜了一番。你这辈子不是当官的料。不入族谱,是为了你好。你担不动这般运道。明儿就让叔忠带你离开。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爹爹。你这话是何意?”
王澜疲累的闭上眼睛,“咱们王氏,要领着一郡子民争先。要的是能杀伐果断的无情之人。你这人水性杨花。太多情了……我王炫,这一辈子没别的,就是生了两个好儿子。”
他呵呵笑着,“王澜,你是好儿子,也是好丈夫。给老夫在外头开枝散叶,越大越好。待枝繁叶茂之后,回来看看。让其他旁支也晓得,我王炫,就算离了王氏的根基,血脉也能照亮四方!”
说完这话王炫一动不动。
王澜愣愣地看着父亲,不知所措。
王叔忠则跪下叩头。
王甲忠拉着王澜的胳膊,“二少爷,走吧。您的家产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连夜走,莫要让老爷伤心。”
王叔忠看见王炫的魂儿飘出来,飞向了伯崖郡。
王炫的魂儿飞到伯崖郡后,一缕阴气将他接引。
而后往天上飞,越飞越高。
飞上白玉崖,飞到了高原上。
高原上瞬间大雨倾盆。雷声不断。
新生的小鬼竟然不惧雷霆,端得奇怪。
王炫在雨中走着,雨越下越大。
只见前头一个道士在山腰上翻来覆去,躲着人道法剑和阴雷。
王炫上前伸手一招,法剑落入他的手中。
“你便是那大可道长?”
杨暮客定睛瞧去,是一个老头儿,身上带着一股生气。这人才死不久……
“你是何人?”
“老夫乃是王氏家主。”
杨暮客手中掐三清诀。敕令,上清。
而后他沉声对雨中的鬼魂说,“不知王氏家主出于何意,差人来袭击贫道。”
王炫眯着眼睛,“因为你这小道士尽是坏老夫的好事儿啊……”
飞舟之上坠下来一口棺材。
棺材打开。
无魂之尸顾畅睁开乌黑的眼眸,俯冲飞向王炫。魂与尸相合。
顾畅的面容蠕动,化作王炫的一张老脸,“大可道长。你若是认输,并且去劝诫你那姐姐。便能好好商量……若是逞强。那便怪不得老夫了。”
杨暮客揉了揉眉心。他是一点儿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因为啥。
只因为他指着王削的鼻子问罪?至于么?
至于不至于都两说了,当下唯有干死这老鬼,才能弄明白前因后果。
杨暮客揉开了眉心祖窍,蜷缩在茧壳中的神魂化作爽灵醒来。
他周身金光熠熠。
两把宝剑立在周身缓缓旋转。
“王老爷子,你可曾知道世上有一道光?”
王炫哪管许多,与祝祭之尸合身以后。他手脚越发灵活,持剑而来。
杨暮客立剑指,“贫道欲叫它,正道之光。”
修行一路,朝观霞,夜观星。杨暮客身后紫气弥漫,一道金光乍现。
崔晏所化狐影伏在杨暮客身后,九条尾巴摇摆不停。
“敕令!上清九霄天火雷法。除邪!”
那一道光化作烈焰,烈焰之中金光闪烁,噼噼啪啪带着一路电光。
飞舟之上顾顺操纵的阴雷之阵瞬间被那一道雷光湮灭。
火烧在王炫身上,但并未伤他。雷过其身,好似也无影响。
但王炫持剑来到杨暮客面前,那一剑就立于杨暮客额前,劈不下去了。
杨暮客伸手捏住剑尖,“这是人道法剑……”
王炫眯眼问,“所以呢?”
“贫道是人,所以这法剑不该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