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觉得，这样就可以结束一切？】
古朴点了下头：“是。”
【但是事实是不可逆转的。我们现在处于你的意识海里，外面的时间还在继续流逝，并不会因此就停下来。】
时间洪流只有一个单行方向，不可能让它中途停下。
古朴沉默下来。
【你的身体也受到了损害，你现在命悬一线，很危险。】
古朴还能想到那个时候的痛苦，从四肢百骸蔓延而起。“我会死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古朴真的觉得和古字号对话很累，那个声音看似说了很多很多，可是归纳起来，也不过寥寥。
“我一直都不懂，让我入局，看我经历这些，图什么？”古朴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理解。所经历的种种，如今看来，都像是无法翻越的磨难。
如果这是一场考试，他从第一道题就开始错了。
一错到底。
一个得分点都没有。
【让你成为古字号真正的老板。】
【这是唯一目的。】
古朴眨了一下眼睫，眼底荡开一层波澜，“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我也本以为，自己可以的。”
事实证明他不可以。
【如果你一路顺遂下去，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配得上这个位置的人。】
古朴想到了古典，又想到了古裔肆。
“所有古字号的老板都要经历这种……被撕扯着的人生吗？”
【你是想问古裔肆和古典吧。】
【我可以告诉你，你所经历的这些，与他们经历的相比，微不足道。】
古朴往后退了一步，他从来不去问父亲和姐姐所经历的那些过往。因为那都是刻满伤痕无法抚平的，只能留在时间里去淡化。
永远都不会消失。
古朴深呼吸了一下，“这算什么？古字号的诅咒吗？”
【你也知道，古字号靠什么供养。】
【人心的欲望。】
【如果作为古字号老板的你都看不透人心，那怎么把古字号经营下去呢？】
“所以要一遍一遍，看着人间惨象。”古朴眼前不停回闪那些人死去时的狰狞面孔。
有人脸上带着惊悚恐怖，有人脸上只有诧异……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内心的确逐渐变得麻木。那绝非是古朴所期望的。
古朴从不厌憎这个世界。
纵然世界本来的面容并非他幻想中的那般平和。
他也没有厌弃那些千城里的人。
他只是……
累了。
“这一切看起来都毫无意义。”古朴的音量大了一些，“重复着死亡，把生命的一切归结为零。那些人……即便是被创造出来的，可是当他们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赋予了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明明是一个生命，却以没有意义的方式死掉。”
“难道真的把他们当作是提线木偶？剪断了线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永远都……永远都无法视而不见。”
说着说着，古朴难免激动起来了。
【这是你与古字号前两任老板最大的不同。】
古朴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还有一颗人心。】
古朴是个混血，古裔肆本身算是一个人类，扶桑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他们两个人结合生下了古典和古朴。
十年前古典命陨，为了挽救古典，只能把古典也制作成另一种玩偶。
而古朴，介于两者之间。
没人能说清楚古朴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
人类？
不完全是。
玩偶？
也不全是。
古朴抬起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他还能够感觉到胸腔内心脏的跳动，这是他还活着的证明。
“你想让我扔掉这颗人心？”他的眼神变得冷了一些，显然是与他的想法背道而驰，绝对不会被他接受的。
【正相反，我想让你留好这颗人心。】
【如果你和古裔肆还有古典都变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那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只是为了让我与古字号老板这个位置相匹配吗？”
古朴拧起眉头。
就像是一个死胡同，他一头扎进去，却只能撞向墙壁，没有活路。
【千城的一切都是模式化的，是固定的，恒定的。似乎……无论过多久，千城这个世界都不会有分毫差别。你在这儿活了这么久，应该也看得到。】
的确。
这也是为什么古朴要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千城。
他习惯了那些固定模式。
【我要你从这些固定化的模式中脱离出来。】
古朴动了动嘴唇，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你不喜欢我重建千城。”
【那样的地方为什么要重新再建一个？】
【不止是我吧，古裔肆和古典他们那些人，应该也不希望。只不过因为是你提出来的要求，他们不会拒绝你的任何想法。】
古朴内心像是被根刺狠狠扎了一下。
他自认为自己不任性，也没有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也没有给人增添太多的麻烦。
可从一开始就错了不是吗？
古裔肆和古典欲言又止……最后谁也没有拦他。
而是把一切选择权都交到他手上。
由他做决定。
古朴的脸色变得苍白下来，“我……我……”眼神里面的寒冰融化开，这会儿显得有些慌乱。
【你没想过。】
古朴咬着嘴唇，有轻微的疼痛感。
【从来都没有想过吧。】
【因为他们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所有黑暗的、负面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都没有真正在古朴的眼前展现过。那些所有应该属于灰暗世界的东西，都被藏在角落里，遮挡的严严实实，不让古朴窥得分毫。
古朴的确是个幸福小孩儿。
似乎所有人都在竭尽所能宠爱着他。
古朴眼底发热，他眨了眨眼。内心里是慌乱的，就像是在大海上无凭无靠，伸出手去什么都抓不到。
古朴攥紧了自己的衣服，“我……”他想说点什么，辩解也好，埋怨也好，自责也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就像是语言能力丧失，没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过……这样也好。】
【你才是这里唯一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