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祝小姐!快报警!死人了!得赶快、报警……哕、”
保安傻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出现了应激,闻多了血腥味有些干呕。
但出于职责所迫,只得强撑着床沿跪起,尝试伸手过去、想要探探这自杀者的鼻息。
可那殷红遍布的场面实在太惨太吓人,他不敢凑太近,索性在一臂距离外、就给人判了死刑。
祝又又听到那个‘死’字后总算反应过来。
她不敢也不愿相信,又不敢上前确认。
唯有紧盯着那孩子毫无血色的脸,试图辨别他是否还有气儿。
可她越是用力盯紧,视线越是模糊不清。
要是赵寅礼在就好了,那男的视力极佳。
定能一眼识清。
也一定够胆上前一探究竟。
腿软站不住,当后背紧贴上墙壁那一刻,祝又又被激得通体一凉。
方才清醒地、强制自己压下这一遇到事,就想要靠赵寅礼的毛病。
她逼着自己思维快些上线,总算在抖着手解锁手机的同时,捋顺了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自闭症患者,王虎在不能给她送快递后,似乎主观判定了她是鄙视他这个弱势群体,在报复虎子不成,竟受不了打击跑到她家里自杀来了?
可是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呢?为什么自己丝毫不曾察觉呢?
很难想通,祝又又脑子绷得很紧,手指也僵直冰凉,无意识地戳着屏幕,当电话接通她才发现,自己在那保安嗡嗡催着她报警的絮叨声中,却是第一时间选择了拨打120.
保安听出她没报警,怕担责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慌里慌张支起膝盖挪出卧室,抓紧打给经理。
若不是怕丢了这待遇还不错的工作,他真想丢下这位业主一走了之。
电话打通,经理说会报警,只让他坚守阵地。
小伙子再一回身,竟见屋里那位刚还吓得呆若木鸡的女业主,竟不知从哪抽出好几条丝巾,英勇地为这非法入室者进行着紧急包扎。
“祝、祝小姐……”保安小声咕哝,想说您这是在破坏凶案现场。
可模糊的画面中,他似乎见那有点死了的半大小伙子嘴唇动了动。
确认人没死,保安才敢张大眼再靠近。
他也是这才辨别出,这自杀的,是之前快递驿站那个自闭症。
要说那快递站老板娘也是神经病,非招这么个玩意儿干嘛,要是真死业主家了,还不得影响整个小区的房价?
王虎手腕被层层缠紧后,那血流的总算不那么快了,只柜子底部还有一些在向边沿滴答滴答。
做完简单急救,祝又又稳了稳心神,又疾步跑向储物间,从自己那堆徒步装备中翻出两个便携式氧气瓶,扣在这孩子口鼻上,极力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不到10分钟,救护车比警车先抵达。
祝又又听到急救人员说人还有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几根。
她在跟去医院的路上接到司贯行的电话,他单位离的近,已经到了翡翠苑。
祝又又也是在听他语气镇定地提及买醪糟汤包时就知道了她家门牌号、说警察那边交给他来交涉时。
方才意识到司贯行其实比她大,怎么看都很值得信任。
-
园区里没有地上停车位,不让外来机动车进入,司贯行将车停在外围后,便大跨步跑向祝又又家。
刚好和疾步赶来的物业经理先后抵达。
家里门没锁,保安在门口看着,正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拦看热闹的吃瓜邻居。
-“欸怎么回事儿?这家是死人了吗?”
--“听着好像是自杀,给那管家小姑娘吓的,跑出去连摔两跤!”
-“妈呀那不成凶宅了,咱这整栋楼不都得受影响?”
司贯行进屋后没废话,直接将人推远、将门关严:“抱歉,请勿围观。”
一如此前替他家小孩儿找迟骋入室的证据一样,司贯行将案发现场接手后,就将祝又又家里监控设备的密码要来,开始从她起床时间倒退着推演。
思路正确,他很快发现,那王虎是在祝又又拆完快递后、开着院门来回丢垃圾时趁其不注意、悄声蹿进的小院。
按说家里换了北斗最新的智能防盗系统,安全系数已然全线提高,有贼进门应该会发出警报。
可AI毕竟代替不了人类。
北斗的系统是要主人离家时,人为说一句「开启离家模式」或按一下『离家』键,才会正式启动看家功能。
不然主人在家,若是有客人不断来回出入,岂不是要一直听警报响个不停。
故而,祝又又下午扔垃圾时,系统还没聪明到自动替她看家,就这样,房门如同城门,放歹人入了室。
下一步,就是看室内监控。
经显示,那王虎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为避免留下脚印,他是脱了鞋、只穿着袜子溜进的小院。
并在跨入阳台后,于餐桌和茶几附近的花瓶处都稍作停留,疑似对着花瓶里的水做了些什么手脚,方才闪进卧室,守株待兔。
至于他是一直藏匿在衣柜里,还是在祝又又熟睡后对她做过些什么,卧室没有监控,目前自是不得而知。
关于这方面不好的猜想,司贯行不好意思直接对异性提起,只好叫他家小孩儿向祝又又转达,叫她提醒其到了医院自个儿也去查一下。
不知年底局子里太忙还是怎样,这次这入室自杀案,严重程度绝对远高于小t那表面看-更像是恶作剧的女鬼吓人案。
可帽子叔叔来的还是很慢。
就跟鞋盒案差不多,一开始来的只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
到了现场简单看了看、又和户主委托人司贯行沟通过,民警才往上报,联系刑侦那边的同事过来接手。
想来,也是社会和谐当下,像洼里这样的住宅生活区惯常太平,鲜少发生大案要案,警力分配太多一线力量大抵也是浪费吧。
-
案发现场-即家里那边有司贯行和警方交涉,小t从单位出来,也就急急赶往医院。
她到的时候,正赶上那王虎被推进手术室。
说是要对他断裂的动脉血管和肌腱韧带神经等乱七八糟的硬件进行修复。
而这自闭症陷入休克的时间刚好卡在30分钟左右,很难判断他被救回来后软件会不会受损。
即很有可能因休克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坏,导致其面瘫、说不清话、走不了路等后遗症。
管不了许多,他爱咋咋地。
小t谨记司贯行的嘱咐,忙拽着祝又又要去检查——
“诶呀又又姐,你就别管这变态死活啦!快去妇科查查你身体有没有异常吧!”
忙了这个把小时,祝又又早已心力交瘁,她坐在椅子上没跟着动,疲惫道:
“说什么呢你,我睡醒的时候身上衣服裤子都完完整整的,再说我这正来着例假呢……”
“那不重要啊又又姐!你以为那变态是赵教官吗?禽兽行凶还管你来没来姨妈?!诶呀你快跟我去妇科吧!”
赵教官赵教官!
要是那姓赵的在,她何苦要一个人面对这些!
“我都说了用不着查你听不懂吗!!”
想到此,祝又又心里像是突然破了个大窟窿,呼呼往里灌风。
她心里难受,情绪复杂,实在没控制住,就态度很差地闭着眼、用力往回一抽手。
小t拽得太过用力,手一滑,受惯性后坐力影响,自己把自己摔一大屁墩儿。
听闻姐妹“哎呀”一声,地面有咕咚一下。
祝又又慌忙睁开眼,跨步过去要搀扶小t。
也是劲儿使猛了、膝盖着地时疼的她两眼一黑。
她强忍着鼻酸,紧着先道歉:“对不起小t,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就是、”
就是怪自己不该对一个生活有困难的孩子发善心?
怪自己不该没带虎子、就在那危机四伏的自己家独自休息?
怪自己明知那孩子已经记恨自己、以至于心理扭曲到不成样子,还不提高警惕?
怪来怪去,她最想、却也明知最不该怪的,就是那姓赵的昨晚来了又走,明明没时间没条件,还偏偏跑来看她。
偏偏看一眼就走。
不能常伴左右,又有什么用……
膝盖痛楚越发明显,后反劲儿放大到祝又又两条腿都是麻的。
难受得她根本抬不起头来。
小t屁股虽然还疼着,可她看得出又又姐一直在强撑,很心疼她,又怎会怪她。
忙一骨碌蹲起,擎着她腋下要扶她起来:“对什么不起呀,我没事儿嗒又又姐,你快起来,地上凉~”
余光瞥见医院那蓝色的塑料凳上好像有一块暗红色。
小t心头更是一紧,忙大力提着祝又又站起:“快起来又又姐,你就穿条家居裤,好像透过去了……咱先去洗手间,我叫司贯行从家里闪送条裤子过来,好不好?”
-
半小时后,闪送员和负责王虎人身安全的社工一起来到闺蜜俩面前。
因着作案人系特殊人群,辖区派出所很快联系了社区工作人员。
负责王虎的社工大姐在得知其跑去人家家里自杀后也是吓得够呛,大夜里的,也顾不上再辅导自家孩子做作业了,赶紧来医院了解情况,同时也配合调查。
很快,刑侦那边的调查暂告一段落,祝又又家暂时封锁了现场,司贯行也跟来医院。
他见到祝又又后,简言告知她立即将王虎交给警察即可,“后续问题你就别再管了。”
可王虎手术还没做完,现在还没脱离危险,祝又又已经犯过一次断崖式切割的错误了。
她不忍甩手走人。
“我等他做完手术,看看情况再说。这孩子并没伤害我,不过是自己一时没想通罢了。”
司贯行闻言,面色沉着,却带着些许警告意味地平声道:
“祝双,这人已经成年了,完全具备刑事责任能力,且不说你已经及时将人送来医院急救,就算他在你家里自杀丧了命也是他自己选的,跟你丁点儿关系没有,最重要的,他现在是非法入室证据确凿,已经犯法了……”
“可是他有自闭症!精神病人在作出一些行为时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他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还想继续给我送快递而已!”
比起祝又又六神无主、又起伏不定的情绪,司贯行被如此强硬地打断,却丝毫没有要生气的迹象。
他只稍稍吞了半口气,抿了抿唇,捞干的告知其可能不愿面对的事实:
“祝双,有件事刑警那边现在还没完全证实,但证据他们已经带回去化验了。
我觉得你该知道。
你以为这自闭症就是个不懂事儿的孩子。
实际上他已经精神分裂到敢给你下药了。
知不知道你吃完饭以后,为什么那么快就觉得困了?嗯?”
听闻此,祝又又倏地后背一麻,侧过头看向司贯行。
不敢置信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原来,刑侦那边派过来的老警察比较有经验,在通过监控分析、以及专业空气检测的仪器排查后便笃定提出,王虎在入室后,大概率是在两个花瓶中加入了类似‘听话水’的迷幻剂。
这才致使祝又又在用餐后感到困乏,且在返回卧室后很快熟睡。
不过许是因为剂量不大,这种挥发下药的形式、就没达到预期的致幻效果,所以祝又又睡了几个小时就醒了。
但按常规作案手法推想,既然被害人已被迷晕,作案人完全可以趁机用纱布等物品加大药量、更进一步接触被害人呼吸道,以提升药效,进而……
可在此事上,司贯行差点又犯了班门弄斧的错。
专业人士来现场一看便知,且不说祝又又自己没觉得有人碰过她,现场也并未发现任何不可描述的异常痕迹。
尤其在确认被害人正处于经期这点后,现场干净整洁,更能排除她遭受过性侵的怀疑。
然而那王虎没对熟睡的祝又又做过什么,不代表他从没有过此等禽兽计划。
司贯行以为把这些告诉给祝又又,这算姐还是妹的,就会因害怕而服软听话。
他还自以为是地朝他家小孩儿示意一下后,又对祝又又总结了句:“总之你俩就先回家,我在这儿盯着,他是死是活我明儿早上肯定告诉你。”
岂料,祝又又刚还有些激动,眼下听闻这可怕的作案手法后却平静得很,竟又后退两步干脆坐下。
“不用,你们都走吧,他是在我家出的事,死活我都要自己盯着,等他醒了,我问问他到底要干嘛。”
“欸欸、又又姐不放心就让她在这儿吧,我陪她。”
小t站在一旁,听自家老干部分析案情的时候真真是又傻又怕。
可又又姐不仅不怕,还态度坚决。
见司贯行下颌绷起,她忙上前打圆场。
赶忙拽走他撒娇说饿了,让他去买饭,才阻止了俩人继续争辩。
司贯行也没较劲,他应下后拍了拍小t的头,自然朝楼梯抬脚,打算学他家小孩儿,给赵寅礼打电话告状。
可惜电话微信都没联系上,司贯行稍琢磨了下,觉得这事儿不算小,攥着手机的指尖稍一使力,就给他爸打去电话,拜托司部长帮忙转着圈儿找一下人。
对于儿子突然要找一个当兵的,司怀民很是疑惑:“支队还是总队的?除了名字,还有什么信息?”
没有。
司贯行一时间想不到什么重要信息,只好有啥说啥:“他之前替、替他爱人领养过一条预备役警犬,叫虎子……”
其实像赵寅礼这样的特战队员,生活中对外透露的信息这么少,是好事。
不过再少,对于某个圈层的真老干部来讲,想找一个有编制的子弟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他爸担保说肯定把事儿给他办了后,司贯行没出去瞎溜达,就叫了外卖在医院大堂等。
他爸可真靠谱儿。
外卖员还没到,他就接到了赵寅礼回过来的电话。
俩男的一对齐信息,司贯行才知,那诡异的鞋盒事件,那祝姐还是妹的,竟然都没告诉自家爷们儿。
比起他家小孩儿有点啥事儿都担惊受怕、处处向他求助的娇软性子,这祝姐的逞能劲儿可真是够丙寅哥喝一壶的。
司贯行也算是难得多管了一回闲事,他把自认该说的话都说了,叫赵寅礼就算不能过来,也尽量劝祝又又别再管那精神病——
“我怕她会心软出谅解书,对那快递员入室的罪名不予起诉,要是经鉴定,他在作案时精神状态正常,也就不会被强制医疗,那这人既然已经开始对祝双以怨报德了,往后一直在外头晃荡,一准儿少不了再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