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书桌前的老者看向了厉濯羽。
“濯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只是当年你还太小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子了?”
厉濯羽的视线与霍成锋短时间的在空气中交汇,又很快移开。
他低笑:“当然,叔公。”
虽然沿用了霍绾对霍成锋的称呼,但语气里没多少尊敬,轻飘飘的,怠慢至极。
霍老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上的变化,甚至是笑眯眯的,眼神却微微变了变。
“你们别站着了,坐吧。”
接着,他又招手唤来了屏风后的红衣侍女,“客人都到了,你们还不快上茶?”
霍成锋和霍成寅虽然都是霍家的血脉,但他们只是堂兄弟,真要说起来,他们的父辈才是亲兄弟,所以霍成锋充其量最多也就算个霍家的旁支。
但霍家的血脉向来稀薄,霍氏的生意越做越大,霍老爷子一个人也顾不过来那么多,更别提年轻时痛失所爱后,他的精神和意志都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差点酿成大错。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堂弟-霍成锋被他一手提拔了上去,在那之后的几十年里,霍成锋也一直被霍老爷子视为左膀右臂。
直到……
有一天,霍成锋的死讯从F国传到了华都。
有人说他是在F国的一场暴-动中丢了性命,也有人说他仇家太多,最终被人上门寻仇,当然,还有人说他是遭遇了意外。
诸如此类的谣言还有很多,现如今已经全都不攻自破了。
因为,霍成锋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虽然已经八十岁的高龄,但尚能言语,行动虽然不便,但也没到瘫痪的地步,脑子也是清醒管用的,光是这几点这就已经超越了很多同龄人,更别提现如今躺在病床上、被霍斯洺软禁了的霍老太爷了。
和厉濯羽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霍绾款款落座在了老爷子书桌前不远处的真皮沙发上。
厉濯羽紧跟着在她身侧坐下。
红衣侍女端来了刚泡好的茶水,恭敬地分别端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霍绾没有品茶的意思,厉濯羽倒是端起了那只精致的紫砂茶杯,不过只是在手里把玩,没有要浅尝的趋向。
霍绾望向了书桌,却见书桌前那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悠然地品起了茶。
这一刻,她的眼神悄然暗了下去。
“叔公用这种办法把我叫过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请我喝杯茶吧?”
闻言,霍老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眯起眼睛笑道:
“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心急,现在难不成是记恨上我了吗?谁让你一直不回我这个老头子的消息。”
“再说了,今晚不过只是一个小玩笑,你的身边不总是有个红眼睛的毛头小子吗,这次他不是为你挡下那颗炸弹了吗?”
说到这里,刚刚才被放置到桌面上的茶杯又被那只枯瘦的手端了起来。
霍老再次品了口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用那流利的中文笑侃道:
“总之,你现在不是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吗?至于那个毛头小子,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这个做主人的顶多难过两三天,后面再多养几条像样的狗就是了。”
此话一出,霍绾面不改色,但隐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却收紧了几分。
好一个‘一条狗而已’。
空气中的氛围瞬间不对劲了,但书桌前的老者仍是悠哉悠哉地饮着茶。
霍成锋。
虽然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但其实他只不过是从最危险的幕前退了下来,隐居二线罢了。
现如今的霍成锋是一个商人,暗市里的商人。
乍一听没什么特别的,可是他的生意不简单,全是踩在边界线上的生意,富得流油。
不仅如此,霍成锋这些年里资助了不少家道中落的贵族,以此拿捏驱使他们。
甚至帝国议会里的不少要员,都是他霍成锋在背后资助的,他暗中推波助澜,将这些人推上高位,把这些人当成提线木偶,助他达成他的意图,一路开绿灯,使他的生意越做越大。
这背后盘根错节,复杂至极,已经不是商业那么简单了,而是涉及到了政……
包括霍绾自己,她之所以能在F国迅速立足发展,也是借助了霍成锋的人脉与势力。
当年她刚被霍老太爷派去F国的时候,本以为她在那里出生长大,熟悉掌握当地的语言,识得当地的风土人情,做起生意上起手来应该很快才对,没想到……
恰恰相反。
她太过年轻,又是个女人,F国那样混乱的地带,自然不会有人把她当真把她放在眼里,只当她是个年轻无知的小姑娘,谁也不会真正对她心服口服,以至于初期碰了无数钉子,还多次爆发冲突,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
如果不是霍成锋当年主动朝她抛来了橄榄枝,她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在F国混得风生水起。
时至今日,她在F国的势力里还藏着霍成锋的暗线,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那些生意上的联系,早就已经是个死结,解不开了。
要想强行斩断,那势必有一方会元气大伤,甚至不复存在。
总之,霍成锋这个老东西明明看着都要成一把枯骨了,却拿捏着无数人的致命弱点。
如果说人的一生里总会遇到一些贵人。
那霍绾的的确确遇到了两个贵人。
而且是两个老头。
霍成寅和霍成锋。
霍成寅教养了她,霍成锋助成了她。
这两个老东西都硬茬,只是一个从内而外冷血到了骨子里,表里如一;一个笑眯眯的,却做尽了丧尽天良的事情,表里不一。
隔着一段距离,霍老还是注意到了霍绾脸上的微表情,还有气氛上的不对。
他虽然年纪大了,可没到眼盲耳聋的地步。
他仍是笑着,终于放下了茶杯:“你这丫头,不会真跟老头子我生上气了吧?”
闻言,霍绾绽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怎么会呢,叔公说的没错,一条狗而已,死了就死了,再养一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