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也昼又想起了让他胃痛的两箱椰子冻。
一盒淡奶油打开了就一定要用完,她好像很容易给自己划定这样的框架,然后乖乖地活在里面。
如同交易要尽到交易中的义务,婚姻要尽到婚姻里的义务。
只是当这二者重叠后规则发生冲突,她又该怎么办呢?
为了让自己的父亲满意,为了让他满意,她温顺乖巧,循规蹈矩地活在他们亲手画下的框架里,最后却被挤进夹缝之间。
倏然,他回忆起签订离婚协议那晚,她仿若求救一般的眼神。
直到这一刻,陆也昼才看懂了那时安祈禾眼里的挣扎。
“先生,这是我儿子出差带回来的辽参。”
李姨将刚才正在包装的盒子拿过来,脸上掬起一捧笑容:“这个很补身体,增强抵抗力,还能美容养颜,对身体特别好。”
“您能不能……帮我带给安小姐?”
李姨的笑容中藏着小心翼翼,仿佛自己说了什么违背规矩的话。
安祈禾搬走那天,他们并不不愉快,李姨是知道的。之后的事情,包括陆也昼的懊悔,李姨一概不知,停留在她认知里的依然是两个人那天晚上不愉快的状态。
男主女人分开,她作为男主人家的佣人,自身还和男主人家中有些微的关联 ,理应站在他这一方,自然也就不该再过问前女主人的事情,更不该要求男主人替她联络前女主人。
李姨的性格就是如此,她的循规蹈矩比安祈禾要刻板得多,更没有安祈禾天高海阔的见闻,过往的人生总和早已束缚了她。
而是什么让她宁愿鼓足勇气打破这份束缚,也要关心安祈禾呢?
是情感上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关爱,李姨是真心很关心安祈禾。
反过来则印证了另一件事,安祈禾是真的很好,才值得李姨为她打破自己的束缚,也要请他帮忙。
陆也昼声音温和:“好,你费心了,我会带给她的。”
李姨拘在脸上的笑容化开,她把那一盒辽参装回去,陆也昼的回答消除了她的紧张,于是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先生我给您也留一些吧?以前您和安小姐身体一直很好的,今年怎么都进医院了,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陆也昼身形一顿。
“她什么时候进的医院?”
他声音仍然温和,尽量不让李姨感到被质问。
“就是今年2月,太太搬走之前的事情,我看她脸色很差,问她要不要叫救护车,她说已经去过了。”
“她怎么了?”
盛着小米粥的瓷勺被陆也昼握在手里,原本温和宜口的食物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太太说只是太累了。”
李姨已经在试图打开那盒辽参了,礼盒样式的包装不太好打开,陆也昼阻止了她:“不用给我留,放着吧,我找时间带给她。”
一碗小米粥最终吃下去小一半,陆也昼没有去公司,就在家办公。
下属们效率都很高,他安排的事情很快就反馈到他手里,项目资料,可研报告,以及一份电子病历和检测化验单。
不懂医学并不妨碍他看明白这上面的内容,月经推迟十天,已婚,无措施,孕酮,hcG。
几个关键词语足以为他阐明那份化验单的目的。
陆也昼的目光落回到化验单的日期上。
2月13日,是她提离婚的前一天。
她去医院的原因毫无疑问是他的过错,李姨说她那一整天状态都不好,而那时候她已经准备好要和他提离婚了。
她一整天精神都很差,而第二天苏雅清跑过来,逼着性格老实的李姨拿出小房间的钥匙,拍下了挑衅安祈禾的照片。
她提出离婚的时候语气平和,实际上内心的波折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大得多。
心脏像被一簇细针扎过,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次日郑秘书收到指示,把手头的工作放下,司机开着库里南,带着她在京城跑了一圈。
郑秘书送礼已经送出经验了,哪里有最品质顶级的燕窝,最好的藏红花,最真的冬虫夏草,凭借她买礼物的这几年,已经摸得门儿清了。
这是生活在京城的好处之一,只要钱包够厚,好东西都能找到。
载着一后备箱的十全大补货,库里南停到了thE oNE 公寓大楼前,陆也昼抬头数窗户,第十七扇落地窗透出暖黄的光,人在家。
他抱着一束玫瑰下车,司机从后备箱将东西搬下来,准备跟在陆也昼身后一起进去,陆也昼伸出另一只手:“给我就行。”
补品大多都是干货,八个袋子沉的只有包装的重量,但也不轻。好在陆也昼常年锻炼,一只手拎着毫无压力。他转身往公寓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住,司机刚要关上后备箱,被他去而复返站在背后的气息吓得一激灵。
陆也昼想起了容彦舟那句“追女生要么脸皮厚,要么不要脸”。
他盯着手里八个袋子,思索了一阵,嘀咕一句“算了明天再买”,就又掉头往公寓走了。
司机摸着后备箱的门,一头雾水。
物业远远见到气度不凡的男人,已经将推车准备好,带着白手套的小哥动作仔细地将袋子一个一个摆放整齐,伸手准备握上推手,陆也昼挡了一下:“我来就好。”
物业小哥十分有眼力见地让开,陪同陆也昼到了电梯前:“先生您到几楼?”
“十七楼。”
“好的。”
白手套在电梯键盘上按下数字17,陆也昼点头示意:“谢谢。”
公寓为方便住户搬东西儿准备的推车和超市的类似,但要偏小一些,陆也昼人高马大,小推车到了他手里就像个玩具车似的,他直接从公司过来,身上还穿的是西装,虽然这会儿外套已经脱掉了,但板正的衬衣和挺拔的身形依然与充满生活气息的推车搭配出了一股怪异。
到了十七楼,他把推车推到电梯旁边,手掌一一穿过袋子的提手,重新将补品提在手里。
摁下门铃后直到门前的自动感应灯熄灭,浅灰色的防盗门也没有任何动静,陆也昼心下生出微不可察的紧张,犹豫是否要再次按下门铃的时候,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响。
陆也昼抱着花的手下意识一紧。
门开的一瞬间,头顶的感应灯再度亮起,明亮的白炽灯投射而下,仿佛有一束光照进了他们步入绝路的关系里。
但这只是陆也昼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