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她。”
没料到陆也昼一开口说的是这句,安祈禾到嘴边的嘲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同时莫名松了一口气,陆也昼的表情不像是知道那首歌是她写的,否则他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但话又说回来,他要是知道了,应该是什么反应呢?安祈禾并不知道,她敛着眸子,思考要不要试探一下陆也昼,她甚至在想,干脆找个办法全网下架得了。
她不说话的反应在陆也昼眼中是不信任的表现,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真的不喜欢苏雅清。“
“我对她只是有一点小时候的情分,没有别的意思。”
话出口的瞬间陆也昼感到一阵干巴,这些话好像并不是有力的佐证,他应该解释得更详细一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他为什么没有处理?他应该一五一十详细说明。
可是他开不起这个口,他要说什么呢?难道他要跟安祈禾告状,说都是苏雅清的设计吗?把问题推到别人头上是无能的表现,被人算计已经够丢脸了,还要将事情搬上台面,他要面子,他说不出来。
何况说到底,是他念的那点情分,给了苏雅清胆子去做这些事。
是他的问题,是他的错。
他张了张嘴,挤出来一句:
”你别误会。”
他想说的是,你别信网上那些言论,别觉得他和苏雅清之间真的有什么,但这四个字落到安祈禾耳中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误会?她有什么可误会的?
是她把他去欧洲出差的行程告诉苏雅清的吗?是她把他外套扒下来披到苏雅清身上的吗?是她在结婚纪念日的时候把苏雅清塞到他车上,是她选的那些清纯小白花吗?
是她放任苏雅清踩在她头上的吗?
是她给了苏雅清机会,让苏雅清百般向她展示“看,你老公根本不爱你”吗?
就算这些都是苏雅清的伎俩又怎样?陆也昼不喜欢苏雅清又怎样?事实就是,苏雅清无数次来到她面前挑衅,她的手段是低级,但她的目的达成了不是吗?
她为什么那么乖,为什么从不反击苏雅清,更不会向陆也昼发难,不过是因为她知道陆也昼根本不在意,她的爱情根本没有底气。
陆也昼没有在意过她,这是事实。
而现在他却说,误会。
轻飘飘的两个字成功挑起了安祈禾的怒火,新仇叠加旧恨,她的脸色变了变:“陆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用误会这个词,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误会的。”
她掏出手机,点开苏雅清的聊天记录:“这些消息,都是你的表妹,哦,是你的豪门养女发给我的,如果你觉得这些都是我的误会,那我建议你即刻就医,现在抓紧时间治疗,未来还争取一线流口水的生机。”
陆也昼没有看完聊天记录,但是光是几张照片,就已经足够让他很清楚地了解到一件事:
他的坟头草早就有人给他种好了。
以及,他又错了。他就不该要什么面子,他刚才就应该把昨晚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出来,丢脸也好过说什么都是狡辩的处境。
还有,她叫他陆总,阴阳怪气的语调。
有点可爱。
嗯……是很可爱。
见他视线移开屏幕,安祈禾夺过手机就往家门走,陆也昼追上去,拉住她拖着行李箱的另一只手。
他的手很大,能将她的手和行李箱拉杆一起握进掌心。
“等等,妮妮。”
他虚声喊了她的小名。
其实不论从哪个层面来讲,他都已经没有了叫她闺名的支撑点,但当一个人试图与另一个 人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总是喜欢在称呼上叫得亲切,好像这样就能迈出拉近距离的第一步,可惜他想要建立亲密关系,她却想走,情急之下,他喊了她的小名。
只是这一声并不充盈,仔细听还能从音调里听出一份乞求的味道,这让安祈禾晃神一瞬,她想,原来陆也昼没有底气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
“我不是叫你别误会她的意思。”
走廊里的感应灯很灵敏,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亮了又熄,随着两人的动作再一次亮起的时候,陆也昼手足无措的神情被照得一览无余。
“我没有替她拿奖,那是因为、是……”
他这时候想解释,发现一开头就解释不清,他敢肯定他去颁奖现场的理由说出来一定会火上浇油,让现在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
可他又找不出别的合理说法,语无伦次之下,陆也昼再一次后悔自己冲动跑去颁奖典礼现场的行为。
最后他跳过颁奖这件事,继续往热搜的事情解释道:“昨晚的热搜是她一手策划,包括她给你发的那些消息,这都是因为我过去对她……我念在她和我一起长大的情分上留了余地,才导致她这样……伤害你,是我的错,我会处理好的,包括你微博下面那些不好的评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对她有别的意思。”
安祈禾“哦”了一声打断他:“我不关心。”
她抽出手,将手指放进指纹锁槽,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半个眼神都没再给陆也昼。
门一关,安祈禾双肩像卸了力一般,踢掉鞋子往客厅走去,一下子栽进懒人沙发里。
心中有个苗头冒芽,被她一脚踩上去,连苗带根一起拔掉。
她下决心离开陆也昼的时候,并不是把一桩一桩的过往整理好,而是将过去的十七年整个打包,好的坏的一键删除。
她的看开是一刀斩出来的明朗,而不是把每件事情都摆出来,一个一个去认真分析计算得失,看到底是她为陆也昼付出更多,还是她倒欠陆也昼更多。算完以后再把结果套进那些辞藻华丽博大精深的人生至言中,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啊我懂了我悟了,我的人生豁然开朗。
她做不到,至少目前做不到。
打破自我是一个厚积薄发的瞬间,但重组自我不是。自我的重组是一砖一瓦一步一袭,甚至在无数个自我搭建的时刻会猛然发现,这里面依然有自己过去的影子。
否则就不会有人活了几十年,同一件事想了千百遍,也依然是个打不开的心结。
所以诚实地说,她这份看开的本质,只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表象,是为被打破的自己套上的一个自我重组的躯壳,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表像终会浸透人生,填满那具躯壳。
那时候的她再将过往一件件摊开摆在面前,用真正完整的自我去审视过去,她会真的看开。
这是她现在拒绝陆也昼的原因,她不愿再经历这段感情中的拉扯,但她像一只刚蜕壳的螃蟹,新的躯壳还太柔软,轻易就能被攻破。
在痊愈之前远离病源,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她不想做贪嘴的小孩,因为馋那一口喜欢的冰淇淋,让自己又多发烧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