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陆也昼忙到原地起飞。
今年万越的重头戏是子公司上市,为了赶在年前提交资料到证监会审核,法务部每天争分夺秒,财务部更是几乎通宵达旦。而作为总裁的陆也昼,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期间简义来汇报,永生花的品牌方答应了陆也昼的要求,设计初稿需要一周,确定终稿后,成品需要四周到六周完成,如果抓紧时间的话,能赶在情人节之前完成。
等这件事敲定,已经是平安夜前夕了。
子公司上市的所有资料已经提交到了证监会,接下来就是漫无期限的排队。虽然审核这件事又是一个新征程,但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正好是周五,又赶上是平安夜,整个筹备小组晚上聚餐,庆祝终于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陆也昼坐在主宾位上,喝了几杯,意兴阑珊。
快一个月的时间里,安祈禾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了,安祈禾是故意的,她在报复他,在抗议他出差一个月杳无音信。
从前的安祈禾并不会这样,这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愠怒感。
他对安祈禾是有耐心的,但并不多。
两个人的婚姻是为了什么,彼此心知肚明,虽然对安祈禾没有感情,但两个人在体现夫妻价值这件事上配合默契,再加上相识十几年的情分,他对她的容忍是多了几分。
让简义准备的永生花,既代表了他对她的容忍,也预示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席间高谈阔论的副总高管们很快注意到了陆也昼的风雨骤然的脸色,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个个接连噤声。
简义拿起酒瓶,示意性地往陆也昼的酒杯添了一点以做提醒,陆也昼收回思绪,举起酒杯:“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敬各位的努力。”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
聚餐结束后,司机已经等在餐厅门口,见陆也昼下来,替他拉开后座车门,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陆总,回公司吗?”
安祈禾走后,陆也昼就搬到了公司住,一方面是确实太忙,另一方面,他实在不太能和李姨单独相处,李姨是林婉姝找来的,特意交代过他是远亲的关系,叫他包容一点。
安祈禾倒是和李姨相处融洽,但安祈禾不在,他整个十二月也忙,就懒得往家跑了。
万越大楼内有酒店,归集团持有自营,陆也昼住公司的时候,会安排酒店的保洁来做房间的清扫和衣服的换洗,和住家里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会儿不知道为何,他否了司机带着答案的问话:“去东山庄园。”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油门,往别墅驶去。
今天的酒是刚从南美项目回来的副总带的,回来的时候跟人合伙运了一集装箱的红酒,公司大多人都喝过,评价很不错,陆也昼就让综合口的人买下一些留做招待酒。这酒味香浓,但有些厚重,熏得上头,陆也昼这会有些头疼。
这解释了他为何下意识要回东山庄园。
但这很难解释为何他推开大门见到那只空荡的花瓶和整洁的房间时,心里的失落。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提醒他这件事脱离掌控的程度越过了警戒线。他随即打给简义:“查一下她回来的航班。”
挂了电话,他从衣帽间里重新拿了件外套。白天穿的那件被他随手搭在了楼下客厅的沙发上,他穿上刚拿出来的这件,走到阳台深深呼吸。
四年的相处,陆也昼从一开始就设定了界限,安祈禾不能越过,他也不能。
简义动作很快,发来了安祈禾的机票行程单,26号晚上从芬兰首都出发,巴黎转机过夜,第二天中午飞京城,28号凌晨五点落地。
陆也昼第一反应是航班选得太没有效率了。
然后想到安祈禾不像他,坐飞机只考虑最快的路线,她可以选最舒服的方式慢慢回家。
于是这航班便是看起来合理了,但陆也昼心里那股失落又涌上来了。
京城的冬天寒风啸烈,吹得人脸上钝痛,但让人清醒。陆也昼站了一阵,觉得整个人舒畅了些,才回到房间。
酒气散去,思维也恢复了清晰,那股失落更是烟消云散,陆也昼暗笑一声,果然是酒喝多了。
大概也是因为喝了酒,第二天陆也昼难得睡过了头。
陆也昼本来就不睡懒觉,休息日也只睡到七点半,早上闹钟响的时候觉得眼皮很沉,他便没有马上睁眼,没想到只是晚了这一个瞬间,下一个呼吸就一秒入睡,再睁眼已经九点半。
多睡的两个小时不足以补偿这一个月的熬夜加班,但却会将一直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拽得七零八落,过度紧绷的神经从这两个小时的睡眠中获取到了可以休息的信号,纷纷松懈,累积了数日的疲惫便重重压下,陆也昼只觉得脑海混沌肌肉迟缓,他想起床,没起得来。
等起来的时候,又过了两个小时,十一点半。
一上午就这样浪费了,陆也昼暗自叹气,起床走下楼。昨天脱掉的外套依然放在沙发上,没有人碰过,昨天皱巴巴地搭在沙发靠背上,今天也皱巴巴地搭在原处,连翻起来的袖子都维持着原状。回家时脱下来的鞋子也一正一歪,仍是昨晚的样子。
即使最近没有人住,别墅依然维持一周两次的上门清扫,客厅保持着往常的干净整洁,和平日没什么不同,可这会儿多了这双没有摆正的皮鞋和那件翻着袖子的外套,整栋房子却陡然生出一片空旷寂寥。
明明是东西变多了,为何看起来会更空旷呢?
他莫名想到林婉姝曾经三番五次说的那句:没有家的味道。
他迈步走到玄关,拿起那双鞋想收拾,但拿起来才发现,他不知道应该放到哪里。
他穿过的鞋子,安祈禾会收起来,等第二天李姨来清理以后再放进门口的入户衣帽间。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不止是他的鞋。李姨是不住家的,而他回来的晚,他换下来的衣物都是安祈禾收拾好。除了这些,还有衣帽间里的衣服,也是她一件一件搭配成套,按色系排列,再将领带打成活结,他套上就好。
陆也昼手里拎着那双鞋,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放置脏衣服的地方在哪,最终放弃了,打开入户衣帽间的门,将那双价格不菲的鞋子随手一扔,丢到了衣帽间的门边。
陆也昼想,他在意这些做什么呢。
四年前求的是万越的平稳,是维护父亲的心血,如今也是。安祈禾是个优秀的婚姻合伙人,仅此而已。换下来的鞋子放在哪里,把衣服挂进衣帽间的那个人是谁,花瓶里的花是白色还是红色,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他对安祈禾的耐心,鲜花或是永生花,都不过是维护联姻这场生意的手段而已。
结婚纪念日那晚生出的失常感,此刻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