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二十五的时候,陆也昼踏入了东山庄园的别墅大门。
在门厅换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束玫瑰,依然盛放,蓬勃生机。他的脑子有一瞬的迟缓,然后想起来,昨天自己带花回家的时候,这束玫瑰已经在花瓶里了。
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原来如此”的顿悟感,继续往屋里走去,但当他见到西厨边垃圾桶里的那束花时,那股迟缓劲又上来了。
他一时间连思绪应该从何想起都不知道,愣着站在原地,听见中厨的门打开,他视线移过去,见阿姨手里拿着一些蔫掉的白菜叶和他打了招呼:“先生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啪”地一下把手中的菜叶扔进垃圾桶。
花束不小,扔进垃圾桶以后几乎堵住了垃圾桶的口,那些白菜叶便砸在了花束上,看起来竟然并不违和。
东山庄园的阿姨姓李,虽然性格不太灵活,但干活手脚麻利,这会儿她弯下腰下去,摁着那些小白花和白菜叶往下按,让它们完全落入垃圾袋中,然后拎着垃圾袋的耳朵,一把将垃圾袋提了起来,并利落地打了个结。
李姨每天做完晚饭,等太太吃过后打扫完厨房就下班,她会在下班的时候把垃圾收拾好带走,一般最早都是六点半,但是今天太太说中午吃多了晚上不吃饭,所以她可以提前下班。她手里提着垃圾袋准备出去扔了垃圾就回家,一起身发现先生还在看着她。
她以为陆也昼觉得她偷懒了,于是赶紧解释:“太太说今天中午吃多了,晚上不吃晚饭,让我做完事情就回去,所以我今天收拾得早了点。”
接着,她好像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会错了意:“先生您吃过了吗,我给您做点?”
陆也昼有一种喉咙里被人硬塞进来一个大馒头的噎感。
他指了指垃圾袋:“这是你扔的?”
李姨懵了:“先生,垃圾一直是我扔的。”
陆也昼忍着冒头的火气:“我是说花。”
李姨这才听明白,于是把太太的话复述了一遍,并表示在家里没找到空的花瓶,所以遵循太太的吩咐把花扔掉了。
听完陆也昼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让太太再买一只花瓶。”
“哦。”李姨点点头,她想既然先生发话了,应该是不舍得这花扔掉,于是麻利地去解垃圾袋的结,“那这束花我拿出来给您找个瓶儿先放着?”
“不用了。”陆也昼克制着差一点爆发的音量,挥了挥了手,“收拾完就回去吧。”
闻言,李姨如释重负地笑了,她给垃圾桶套上新的垃圾袋,然后喜笑颜开地拎着垃圾袋走了。那束花和焉菜叶一起挤在黑色的垃圾袋中,只能看出来一个轮廓。
谁也不知道陆也昼的内心经历了什么,安祈禾下楼的时候,他还站在吧台边。
她看见陆也昼的时候,陆也昼也看见了她,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情顺畅了,连带着自己眼中陆也昼的表情都不太一样了。
陆也昼看着她,半天也问不出口那句“为什么把我的花扔掉”。
倒是安祈禾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语气轻快得仿佛昨夜两人的不愉快已经过去了,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但是细品的话,又会觉得,她好像少了点什么。
陆也昼抓不住那一丝的异样,他拉开餐吧的椅子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十分钟前到的,有个晚宴,临时取消了。”
他不仅问不出口安祈禾为什么要把花扔掉,他也说不出口自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才提前回家。昨天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似乎已经过去了,他这时候再提,就好像落了下风似的,于是他找了个借口。
“哦,那你要吃点东西吗。”安祈禾倒是没多想,点点头,顺口问道。
“嗯。”
陆也昼以为安祈禾会说那我给你做点,结果安祈禾一脸疑惑:“那刚才怎么不叫住李姨?”
李姨走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就是两分钟之前的事,她看到之后下楼的,陆也昼十分钟前就回来了,肯定见到李姨了。
她说完,就见陆也昼狭长的双眼微蹙,像是在打量她,她也跟着想起来,换了以前的自己,一定会主动说要给陆也昼做饭,还一脸开心。
我以前怎么这么贱啊。
安祈禾腹诽,对上陆也昼的眼眸,她心虚:“想吃什么,给你煮碗面行么?”
陆也昼没说话,看着她点了下头,于是她转身进了中厨。
烧水的时候,安祈禾盯着跃动的火苗,想起了刚结婚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虽然明白她和陆也昼这场婚姻里的利益纠葛,可依然挡不住嫁给陆也昼的欢心。
于是搬进来以后,她开始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先给自己上了个八点的闹钟,打算起来给陆也昼做早饭,没想到起来的时候陆也昼已经走了,晚上做好晚饭,结果陆也昼11点才回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让她以后不要做,自己不会回来。
那句不会回来有点伤她的心,但她很快想通了,自己的大哥有父亲的支持,在公司依然疲于应付,万越的体量比安氏大得多,独扛大旗的陆也昼肯定更忙。
于是她不伤心了,反而开始心疼了。
第二天她七点半起床,下楼时正听见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第三天她直接把闹钟设到六点,这回倒是先起来了,还吵醒了陆也昼。
结果他起来洗漱直接走了,出差半个月,再回来的时候,李姨就来了。
做饭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她又开始研究给陆也昼买衣服。陆也昼的衣柜里90%都是西装,这实在太浪费他肩宽腰窄大长腿的身材,于是安祈禾三天两头去逛男装,最夸张的一次直接 买下整季新品。
结果就是陆也昼一次也没穿过。
这些事情很幼稚,很肤浅,可也是20岁婚恋0经验还是千金大小姐的安祈禾能想到的全部了。
其实豪门太太的工作她都懂,无非就是陪同陆也昼在私人场合见客户,在需要夫妻共同参与的晚宴上携手同行,展示恩爱;又或者等万越有什么大动向,陆也昼有什么激进手段时,她就在她的社交账号上晒纸醉金迷的豪门生活。
为的就是告诉别人,万越好着呢,太太刚花了八百万买了一坨碎钻。
这招虽然土,但有朴实的效果。
可她并非24小时都是豪门太太。陆也昼工作太忙,早上七点就走,晚上十点到家算早,周末加班是家常便饭,一个月出差28天更是毫不奇怪。客户晚宴也不是每天都有,包包珠宝更不需要天天晒。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守着这栋房子,守着陆太太的名头,期待着作为陆也昼的妻子应得的爱。
刚满20岁满怀憧憬的少女,即使对残忍的事实心知肚明,又如何能冷静克制对心上人的感情,如何不期待他的回应。
“哎……”
想着安祈禾就叹了一口气。水烧开了,安祈禾打了个荷包蛋,等蛋成型后抓起一把面丢下去,又调了一碗酸辣底料,面快煮好的时候再下一把青菜。
安祈禾做饭颇有天分,一碗普通的酸辣面也能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只不过比起以往,待遇就下降得过于明显了。
毕竟以前心疼他工作忙,有机会给他做饭,说是煮面,最后上桌的菜最少也是四五盘。而且她做饭也是真的好吃,陆也昼没有不识好歹,他也说好吃。
但他一年能吃几顿呢?双向才叫奔赴,她一个人追着陆也昼跑,能做的都已经尽力了。
安祈禾把面端到陆也昼面前,也没管陆也昼什么表情,扔下一句“吃完放那”就登登登上楼回房间了。
身后的男人坐在高脚凳上,目光随着她的背影移动到楼梯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大理石台面,眉间溢出几分微不可循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