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陶将谢真送回他的院子,再梳洗一番,已经是晚上了。
谢真离开之前,还黏黏糊糊不肯走,非得要在桃院睡下,但谢真已经十七八岁了,就算是亲生母亲也要避嫌。
侍女劝了小世子好久,最后还是苏陶出面答应谢真明早带他出去玩,这才把人哄得回了自己的院子。
梨院。
“殿下,那位谢家子并没有答应留下,回公主府了。”
金丝玉袍的少年一进屋子,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瞬间不见,只剩下满脸的阴沉。
“看来那个身世水涨船高的旁支,看不上侯府这点基业呢。”谢真嗤笑一声,坐到了软榻上。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心情变得更差,转头问道:“那个谢知陵,到底死了没有?”
少年的语气没有半分对父亲的尊敬,甚至直呼其名,属下却见怪不怪。
伏在地下的属下汇报,“殿下,那个谢知陵确实是掩埋到山洪里去了,可是……”
“可是什么?”谢真不耐。
“可是属下去查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谢知陵的尸体。”
说完,属下观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看到主子黑下来的脸,他暗叫不好。
果然,下一秒——
“砰!”
软榻旁的青瓷花瓶被少年愤怒地拂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一群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谢真怒气冲冲,想着白日里苏陶对着他呼唤谢知陵的名字,心里的无名火越来越大。
该死的谢知陵!
想他堂堂苍国二皇子,被一介文生算计,被灌了药失忆不说,还被人当作儿子养了三年!
他昨年被属下找到,恢复记忆时,差点没气到发狂,恨不得直接把这侯府给灭了!
可是……
谢真想起那个总是对他温温柔柔的女子,愤怒的情绪不由一窒。
谢知陵是和他有仇没错,但苏陶并没有错。
她是他的名义上的母亲,更是他的……心上人。
十七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少年思慕的时候。苏陶长得美,对他又温柔体贴,包容得不像话,他喜欢上并不奇怪。
谢真也并不觉得喜欢上自己的母亲有什么不妥,他又不是苏陶亲生的,更何况他和苏陶只差了八岁,怎么就不行了?
但是吧……
苏陶似乎是真心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谢真对此十分苦恼。
而他解决苦恼的办法,就是准备将苏陶名义上的丈夫谢知陵,暗暗用计给杀了。
只要谢知陵死了,无论怎么样,陪在母亲身边的就只有他了,不信日久天长下来,打动不了苏陶的心。
想着这点,谢真的心情好了一些,但脸上还是残存着怒气,“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查!”
“要是让我知道谢知陵还活着,那你们也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少年的脸似观音座下的金童,天生带着点儿笑,此时沉下了脸,却好像罗刹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属下身体一抖,连忙应呵:“是!”
说完,就马不停蹄地从窗户溜走,找人查探去了。
但属下想不通,他明明是来帮二殿下来瓦解大楚国的,怎么天天就帮殿下做这些后宅里的阴损事呢?
唉,属下深深叹了一口气。
……
与此同时,离上京远达数千公里的无名村落。
一名背着药箱的“少女”,正引着一个穿着灰袍的老者走在山路上。
“渔儿啊,你走慢点,走慢点,我这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老者边走边哎哟出声,时不时还捶一捶自己的膝盖腿。
走在前面的“少女”翻了个白眼,转头,“爷爷,你再拖下去,这天色可就完全黑了,到时候别说您这老骨头了,我这小骨头都要被野兽啃了!”
“哎呀,你这浑小子,有这么说话的吗?”老者忿忿不平,却还是诚实地加快了脚步。
而就在这时——
“哎哟!”
齐渔儿被绊了一跤,差点没摔个鼻青脸肿,刚想怒骂谁怎么没道德乱丢垃圾在路上,却没想到定睛一看——
竟然是一个身形狼狈,却面容俊雅的男子。
他身上血迹斑斑,那身做工不凡的白袍也被血迹和泥水染得一片狼藉,墨发披散,双眸紧闭,手上却紧握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嘴上也念叨着什么。
哟,这家伙看起来身份不一般啊。
齐渔儿心里想着,那双狡黠的眼睛滴溜转了几下,招呼后面的老者:“爷爷 !快过来!这里有个伤者!”
老者一惊,连忙加快脚步,“什么,这里怎么会有伤者?难不成是前几日山洪的幸存者?”
“那谁知道呢?或许是吧。”齐渔儿兴致勃勃地盯着男子手上抓着的东西,意图将它拿出来。
却发现这人抓得死紧,跟宝贝似的,根本就不松手。
“切……”齐渔儿瘪瘪嘴,蹲在一旁用木棍不死心地再扒拉了一下男子的衣服,却还是没有找到什么财物。
“什么嘛……真的一点油水都没有了?”少女念叨着,一脸不甘心。
赶来的老者听到这话却气笑了,“你小子!医者仁心,不求回报,你倒好,天天想着捞油水!”
老者边唠叨边准备查看地上男子的伤势,“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要有仁爱之心,要有济天下伤者之心……”
齐渔儿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别唠叨了,你都说了好几次了,你都说不腻吗?!”
“你要是哪次有按照我话里那么做,我能说这么多次吗?”老者边看边吹胡子瞪眼。
“嗯……”齐渔儿心虚撇过脸,不敢说话。
过了半刻。
老者查看完男子的伤势,拍拍手站起,指使一旁闲得踢石头的齐渔儿,“这人伤势不轻,渔儿来把人背着,带人回去。”
少女翻了个白眼,嘴上嘟囔:“天天捡人回去,还好意思说我贪财,我不贪财我们医庐早就垮了好不好。”
“咳咳……渔儿搞快点,天要黑透了。”老者尴尬地咳嗽了几声。
齐渔儿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回答:“噢。”
说着,就见这穿着衣裙的“少女”,挽起衣袖,露出了比男子还要粗壮的手臂肌肉。
然后轻松地一手拿起药箱,另一手则扛起男子,动作熟练而自然,完全没有一丝吃力的样子。
简直令人惊掉了下巴。
老人却见怪不怪,悠悠地跟在后面。
两人慢慢悠悠地向前方亮着灯的村落走去,时不时还传来一声细小的抱怨。
“啧,裙子真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