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谏是有些奇怪,不过王彦庭拜托的事情他也不敢大意。
何况人家态度很好,说好了用粮食来交易,这个本身就占着便宜。
他把卢玄真一行安排好,派人八百里快马找弟弟李思孝来商量。
几天后,李思孝飞马来到了夏州。
“安东军要这么多白叠子干嘛?”李思孝对着自己哥哥,也是一肚子疑问。
棉花在这个时代称为白叠子,棉布就是白叠布,不过因为加工工艺的问题,白叠布往往又厚又硬,不为人喜欢。
听到自己弟弟的问题,李思谏也是一脸奇怪的表情,想了半天才猜测道:“安东军需要白叠布吧?”
“不对!”李思孝和李思谏不一样,当初和王彦庭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对王彦庭的了解比李思恭和李思谏都要更深。
“兄长,王彦庭此人,不可以常人论之,他要的白叠子一定是有大用的。”他眼前又想起了王彦庭展示的手雷的威力。
虽然想不出来这织布的玩意儿和手雷这样的火器之间的关系,但明显王彦庭不会无缘无故搞这一出。
他沉思了片刻,终于道:“兄长,可以交易,甚至可以做一些让步,不过,我们自己也要留下三分之一,看看安东军到底拿来做什么?”
安东军这条大腿是肯定要抱的。
这几年,保大和定难两镇的日子并不好过。
李克用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也许是因为了解党项人和王彦庭合作密切的原因吧。
李茂贞却时不时地来骚扰一下。
他自己被朱温打的伤了元气,正是要在保大这些小藩镇身上捞回损失的时候。
这几年,李思孝也确实是在凤翔军身上吃了几次大亏。
如果和这几年风头最劲的安东军建立友谊,无疑是能大大缓解压力的。
但是对于王彦庭的能力,他也是毫不怀疑的。
安东军这样大量的白叠子需求,他总觉得是和军事有联系的。
那自己悄悄抠下一批,就可以自己研究一下做什么了。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手上有了白叠子,就可以建立自己和王彦庭私下的友谊了。
毕竟,通过自己哥哥的关系还是不大保险的。
他感觉得到,王彦庭虽然和定难军合作过,但是始终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比如上一次,你带了路,人家就送了你几千匹马。
他总觉得自己两个哥哥的格局还是不够,看不懂这个世界谁是强者。
这个白叠子,保大镇要全面种植。
王彦庭不知道自己搞个棉花让李思孝产生了这么多联想。
更是和手雷这样完全不沾边的都联系到了一起。
他只是觉得自己又干成了一件大事,心里异常的开心。
到目前为止,他还是赖在了幽州没有去定州建立自己的府衙呢。
一来最近干的事确实比较多,比如思政官体系,都是从幽州干起的。
二来他好像也已经习惯没事就去找刘瓒吹会牛,看王鸿渐和自己姥爷玩的生活了。
问题是,现在真的要南下了。
整军结束了,军队不能都闲着。
现在朱温不会犯错了,所以一定要去前面冀州、德州一线好好考察一下,想好怎么打。
宣武军现在在邢、洺、魏三个州准备了丁会、张归霸、杨师厚三员大将,却对齐、郓、博等州完全放任,这本来就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最关键的是,如果自己向南进军,贝州、博州、齐州都还好一些,都是正面对着宣武军的这三个州,但是一旦进入郓州、澶州和濮州,那就是把侧背完全给了敌人了。
何况连续占据六个州,兵力势必分散,到时候自己后方一定是靠治安军维持秩序的。那就给了宣武军突击自己后方的大好机会。
如果对方咬死了攻城,到时候骑兵的作用还真的不大。
对着地图,王彦庭和李振足足看了一天,反复琢磨各种可能的情况,终于两人确定了打开局面的方法。
公元898年冬天,就在年前的几天里,突然一个消息传遍了天下。
王彦庭的朱雀1军,朱雀5军、铁骑1旅秘密出兵,攻占徐州。
领兵的,正是朱雀军副将,都虞侯高思继、朱雀1军指挥使牛存节、朱雀5军指挥使周思校,总兵力四万多人。
这件事情透着一股子怪异。
跳过了中间这么多州,直接打了徐州?
如果说全部是骑兵也就算了,关键不说朱雀1军这支混装部队,朱雀5军可是纯步兵啊,怎么混过了这么多州府,穿越近千里的?
随后,更多的消息慢慢汇集。
朱雀军是从平卢新占据的兖州过去的。
哦,那没事了!
一群吃瓜的迅速散去,现在谁不知道平卢和安东是穿一条裤子的,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看热闹的心思散去,再仔细去看地图的时候,所有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汴州城,梁王府。
朱温捂着嘴,因为徐州被占,他已经牙疼几天了。
他现在只想骂娘。
特么的王彦庭用兵就真的没有套路吗?
自己三只大军,蹲在王彦庭侧背,算是一个无解的局。
要么逼着安东军来攻城,要么就打击安东军的侧背。
虽然都知道安东军有飞雷,但是现在大家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有了应对的方法。
只要安东军围城,立刻用泥沙把城门洞全部填死,这样飞雷的作用也就被抑制了。
而且从前面的战例来看,安东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估计制造不易,使用起来还是很控制的。
所以只要备足粮草,下定决心拼牺牲,也不是不可战胜。
谁想到,王彦庭居然直接跳过中间这么多州府,直接占了徐州。
他看着地图上那显眼的一块,越看越窝心。
一边,张归厚叹口气,自从上次战败,他就一直在家里思过。
他知道,朱温再宽容,对于朱友宁的死也一定是耿耿于怀的,自己不做点姿态出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此刻,他上一战的阴影又一次笼罩到了自己头上。
这一招真的稳准狠啊。
表面上看起来是孤军深入,实际上背靠平卢,和自己的地盘没有什么区别,进可攻退可守。
关键是这么一来,旁边的海州、宿州基本就被切断了,成了安东军嘴里的肉。
甚至旁边的亳州、辉州都随时受到威胁。
特别是辉州,那里还是朱温的老家,是有政治意义的。
再往深处想,将来一旦开战,王彦庭一路从东北往西,一路从东南往西,都是直插宣武的软肋。
卧槽!
张归厚自己都被自己的分析吓了一跳。
无奈地,他看向了一边的敬翔。
这个局面,你倒是说句话啊。
敬翔也是无语,他冲张归厚翻了一个白眼,表示不满。
这几年,他也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不知道是上了年纪,还是自己天资不够,对于王彦庭这个年轻人的思路,他感觉有点跟不上了。
现在他明显是有点放不开手脚了,想了想,还是保守一些为佳。
“大王,南线辉州一带,必须要一员大将镇守才能确保安全。”敬翔对着朱温道。
“嗯!”朱温捂着脸答应着。
那边几个州当初是准备让杨行密接手的,所以兵力都调空了。
但是准备丢掉的方式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原本计划的是让杨行密和安东军发生摩擦,然后自己在王彦庭的侧背给予一击的。
现在倒好,人家不但不是孤军深入,还随时给自己侧背一击。
他指指张归厚,含糊不清地道:“让张归厚率军五万,在辉州、宋州一线防御。”
兵力日渐捉襟见肘,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意挥霍了。
“大王,其实不算坏事。”敬翔看他意志消沉,连忙道。
嗯?朱温看了过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利好吗?
“大王,安东军占据徐州,无非是威胁比较大,只要张将军守住辉州,情况和我们计划的本身差距不大。”
他看了一眼张归厚,继续道:“只要杨行密占领海州、宿州,两军之间必起冲突,我方正好祸水东引,渔翁得利。”
“杨行密也是老奸巨猾,不上你的当怎么办?”朱温有些担心。
“这倒是不怕。”对付杨行密,敬翔的眼睛里充满了自信,“细作回报,杨行密近年多病,他的世子杨渥行事轻浮、纨绔浪荡,所以对于谁来接替大位,部下分裂严重。以节度判官周隐、庐州刺史刘威、润州团练使王茂章等大将和左右牙指挥使徐温、张颢不和,如果运作得当,必然有人愿意以此立功。”
敬翔说的很透彻,朱温一下明白了。
不管杨行密怎么想,部下分裂成了两派,为了增加自己这一派的话语权,必然有人愿意以此作为立功升职的台阶。
他的牙齿又是一阵剧痛,眼神却又一次放出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