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水下肚,憨憨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将水囊还给田小满,还朝着田小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姐姐!”
田小满: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没搞错吧?
这大高个子?这大体格子?管她叫姐姐?
就他们俩站在一起,怕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人比自己大吧!
田小满惊疑不定的看向自家老爹,希望自家老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田大年朝自家闺女摊了摊手,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又指了指少年憨憨的脑子,然后摇了摇头。
田小满立刻明白了,啊呀,原来这少年脑子不好使呀!
父女两个就这样看着少年狼吞虎咽,直到小半包红豆糕下肚,少年这才停下来,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红豆糕的渣渣,然后小心翼翼又将剩下的红豆糕用纸包起来,双手还给田大年。
“叔,我吃饱了,谢谢叔!谢谢姐姐,叔是好人,姐姐也是好人,我娘说好人有好报,叔和姐姐一定能长命百岁。”
少年憨憨朝田大年和田小满深深的鞠了一躬,再次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田大年心里酸涩更甚,这小子虽说是个憨的,可却也是个赤诚的。
看得出来,他娘是真的有好好教他,只不过,他的家里人都没了,往后就得靠他自己了。
唉,一声叹息响起。
田大年突然发现,这声叹息不是他发出的,因为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呢!
他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小闺女,却发现,那声叹息,居然是从小闺女嘴里发出来的。
田小满心里同样酸酸涩涩,“这糕点都给你了,留着你明天吃。”
少年憨憨却很是执着,举着的双手丝毫不退让。
“憨憨吃饱了,还给叔和姐姐。娘说做人得惜福,叔和姐姐都是好人,憨憨不能再要叔和姐姐的东西了。”
少年憨憨又鞠了一躬,双手仍是坚持举着,就怕田大年不接过去。
田大年无奈,只能将红豆糕收了回来。
“你叫憨憨?”
少年朝着田小满重重点头,“嗯,我就是憨憨,憨憨就是我!”
“那你姓什么?家在哪里?”
憨憨一愣,眼睛里瞬间便湿润起来。
“憨憨就是憨憨,不知道姓什么,家?也不知道,娘说,不下雨,没吃的了,逃荒,才能活。”
“那你娘呢?”
田大年想阻止闺女的话,就是没来得及。
憨憨的情绪更低了,“娘当菩萨去了,让憨憨好好活着。”
田小满眼睛有些湿润,“嗯,那憨憨听你娘的话,以后好好活着!”
憨憨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虽然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但他依然想要告诉他娘,他很听娘的话的,每天都在努力好好活着。
田小满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她轻轻附上田大年的耳朵,低低说了些什么。
田大年会意,笑着朝小闺女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匆匆离去。
憨憨不知道田大年干什么去,满脸狐疑的看着田大年离开的背影。
“姐姐——”
憨憨还想说什么,田小满却对他摇了摇头。
“不对,你不能叫我姐姐,你应该比我大,而且你的个头也比我高,体格也比我壮——你到底多大了?”
憨憨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好半天才数明白。
“憨憨十四了,过了年就十五了。”
“你看你今年十四,我才十一,你比我大了三岁,你不能管我叫姐姐,不合适!”
“那我管你叫什么?妹妹?”
在憨憨的脑子里,小姑娘不是姐姐就是妹妹,不能叫姐姐那叫妹妹准没错。
“嗯——”
田小满略一迟疑,“你叫我小满,我大哥他们都管我叫小满的。”
“好!小满,小满——”
憨憨很高兴,手舞足蹈起来,可是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的他再次呲牙咧嘴。
田大年回来的很快。
再回来时,他的手里拎着用油纸包好的十个馒头,还有刚刚拐去路口一家药铺子花了十几文钱买的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孩子啊,一个人在外边不容易,你和叔有缘,这馒头和药酒都是给你的,拿好了,别让其他人抢了。”
田大年不敢多给,就怕刚才在巷子里的事再次发生,到时候这些东西可就是祸患了。
别看憨憨有些憨,可却知道好赖,他眼圈又是一红,就要给田大年跪下来。
田大年赶紧拦住了他,“孩子,我们家可不兴这套,别动不动就跪,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记住了,以后跪天跪地跪父母,莫要胡乱跪人。”
也不知道憨憨听没听明白,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狠狠点头。
田小满又将刚刚憨憨喝过水的水囊一并给了憨憨,“这个也给你,吃馒头的时候别再噎着了。”
刚刚憨憨还能忍住不哭,可田小满的话说完,憨憨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少年,哭泣的样子就跟四五岁的小儿一般,让人看着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有点难受。
田大年从身上翻出二十文钱,一并塞到憨憨手里。
“记住叔的话,等馒头吃没了,肚子饿的受不了,再去买馒头。钱就贴身放着,莫让别人抢了去,若是再有别的乞丐欺负你,打不过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大声喊救命。就是没人出手帮忙,路上人多,那些欺负你的乞丐也不敢做的太过。”
“对”,田小满也跟着附和,“你长得这么高大,他们就是看你不还手才欺负你,以后谁欺负你,你打回去就是了!”
憨憨满脸为难,“可是娘说不让我和人打架!”
“你娘那是不知道你受欺负了,若是你娘知道了,肯定也会这样说的!”
“真的?”
“真的!”
直到田大年父女两个走出去了老远,还能看见憨憨站在巷子口,不停朝着父女两个人挥手呢。
田小满心里难受,“爹,憨憨他真可怜!”
“唉——”
田大年叹了口气,这年月,可怜人多了去了,他们只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能过好自己的日子,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多的他们管不了,也没能力管。
若不是今天自家卖了人参,手里突然有了一大笔银子,他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出城的时候,父女两人又在街上碰见了几个穿着破烂的人,一看就是乞丐或者长途奔波的。
田小满心里疑惑,不由出口询问,“爹,平时咱们县城里也经常来这些流民或者乞丐吗?”
经闺女这么一问,田大年似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往年就是有乞丐也很少,并不像今日所见这么多。”
前些日子,他倒是听说了,今年南边那头大旱,很多地方都颗粒无收,许多老百姓被逼的没了办法,只能背井离乡往北边来呢。
田家村所在的平林县,隶属北江府,往北两百里就是北疆关,过了北疆关就是北夷人的地盘,以往,就是南边再闹灾害,也不会有人跑到他们这老远的地方来的。
今年,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田小满明白,这是古时候,他们这些庄户人家全靠老天爷赏脸吃饭。
老天爷心情好了,那就雨水丰沛;老天爷要是不开眼,那背井离乡卖儿卖女的事情都是常见的。
唉,只能说,在老天爷眼里,人类,只是蝼蚁。